世界的战曲

    信天翁森林里密密麻麻地生长着无数棵参天而立的针叶树，每当有风吹过时，回荡在林间的风声就像信天翁的尖锐叫声一般，故而这里得以冠上“信天翁森林”的称呼。天气温暖的时候，这里会有一些熊、野猪出没，可天气冷的时候，除了人之外，就只剩下一群默默无闻的针叶林了。

    就在寒冷继续侵蚀着这片密林之时，林间的一小片空地上，多出了一处凸起的坟包，每天都会有一个身影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一连一个多月的时间。

    由于信天翁森林的状况十分恶劣，这附近几乎没有任何村镇，除了不远处那个老法师的两所木屋外，方圆几里地看不到任何建筑。裹着厚重的毛皮大衣，沙希·伊斯林又一次出现在了女孩娅娜的坟墓前，因为这里人烟稀少，沙希也还没给娅娜准备好墓碑。不过，他已经将女孩的墓志铭想好了，至少在称谓上，要让给女孩冠以“沙希·伊斯林妻子”的身份。

    每次来到这里，沙希心中都会泛起一阵酸楚，但左思右想之间，却又想不出一个好的话题和坟墓中的女孩聊一聊。他自认为亏欠女孩的实在太多了，甚至到现在，他都没能找到机会通知女孩的祖母。

    “生命总是如此脆弱么？”终于，沙希仰起头，顺着针叶树的指引，望向天空。阳光照在他略显茂密的胡须上，普照着一张俊朗却不修边幅的面孔。“那一箭或许射不死我。”

    “如果你中箭了，那我们一定都会在另一个世界相聚了。”

    一个轻柔的声音突然传入沙希的耳中，他猛地转过头，眼前出现的身影令他大吃一惊，不禁倏地站起身子。本应该在木屋中休息的路希尔·莎莲娜，竟然出人意料的站在了沙希面前，他没料到对方的双腿居然恢复得如此之快。

    “尊贵的女王，您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来。”沙希微微垂下头，有意避开莎莲娜的目光。

    “你不必担心我，知道人们都称呼我‘暴风雪中的奇迹’么？我是在暴风雪中的诞生的，这点严寒还奈何不了我。”莎莲娜凝着如宝石般的双眸，直勾勾地着沙希身前的那个坟包，随即缓缓蹲下身子。“这就是你妻子的坟墓？”

    沙希愣住了片刻，他呆呆地望着莎莲娜的背影，接着缓缓开口：“是的。”

    “相信她一定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子。”

    “不，她……”沙希刚刚开口，又犹豫了片刻，随即继续说道。“她的确是个很美丽的姑娘，无论是外表还是心灵。”

    背对着沙希的莎莲娜点了点头，白净如雪的清纯面容上突然涌过一阵忧郁，她的单薄的红唇不易察觉地抽搐一下。

    “我听尤里说过了这事，她是个好姑娘。”莎莲娜轻声说道。

    沙希的泪珠再次凝结在眼睫毛上，为了防止结冰，他迅速擦拭了双眼，并长叹了口气。

    “是的，只是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实在太晚了。”

    “没错，但是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沙希，自从我醒后，你就好像没怎么和我说过话，你是在责怪我么，因为我才让娅娜被杀？”莎莲娜像是为娅娜祈祷完毕，接着站起身子看着沙希。

    “怎么可能，要责怪也只能怪我自己，我是个没用的人，没能保护好爱我的人。”

    “那你为什么要一直避开我呢，因为你自己的内疚，就打算永远避开我么？”

    “不，不是这样，我只是想一个人先静静，让我一个人平复一下……”沙希转过身子，避开莎莲娜的目光。

    “那你就告诉我，你要打算什么时候能正常起来，你难道不想替你的妻子讨回公道么？”莎莲娜猛地将沙希扯了一下，让对方再次面对着自己。“你打算就这样一直苟活在这个森林里么？”

    “不，我会恢复的，但是我需要一点时间，我想我还没准备好。”

    “你到底要准备什么？如果你不是将责任归咎于我，那你就没必要避开我。如果你想一个人静一静，我想你静一个月，和静一年的效果没什么差别。”

    “不，”沙希突然暴喝一声，让莎莲娜也为之一颤，身子猛然抖动一下。“我并没有责怪你，但我确实不想见到你。因为我每次看到你，就忍不住加深对你的爱意，在我答应娅娜娶她的时候，我心里一直想的都是你。我觉着我不能在我的妻子刚刚死去不久，就一直想着念着另一个女人。”

    泪水忍不住从沙希的面庞滑落，他抽泣着，随即蹲下了身子。莎莲娜的脸上凝固着惊诧的神情，下一瞬两道温热的泪水也从眼眶中滑落，一种莫名的感动和愉悦在她的心里上下翻滚。她也蹲下身子，深情地看着痛不欲生的沙希。

    莎莲娜的嘴唇抽动了两下，她仿佛和沙希有着一丝共鸣，随着对方哀伤而心痛，却又因对方的表白而感到悸动。她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沙希用泪水将悲痛发泄。也不知这算是一种煎熬还是解脱，沙希和莎莲娜全都心怀复杂的感觉，说不上那是轻松还是沉重。

    最后，莎莲娜将温暖且十分柔滑的手掌贴在了沙希的面庞上，以怜惜的目光盯着他。

    “我愿意等，等你忘记这段伤痛，但请不要放弃我，也别放弃自己。”

    深吸一口气后，沙希颤抖着双臂将莎莲娜揽在怀里，将尚悬在眼眶上泪水全部挤出。

    “非常抱歉，非常……”

    两人紧紧相拥，直到双方面部的泪水将将结冰之时，沙希才缓缓将双臂从莎莲娜的肩头挪开。两人抹去面部即将凝固的泪水，彼此看着对方略显滑稽的面容，突然间都噗呲一笑。莎莲娜又转过身子面向娅娜的墓地，再次在坟墓前半蹲下身子。

    “希望你在天国可以更加幸福。”莎莲娜垂下头，真诚地为坟墓中的女孩祈祷。

    一旁的沙希默默地盯着坟墓，他明白过分的执着于事无补，但至少他会在心中为娅娜留下一个位置，那个永远属于她的妻子之位。

    就在两人立于娅娜的坟墓前哀思之际，森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戏谑的口哨声和一阵窸窸窣窣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沙希和莎莲娜缓缓侧目，一群穿着奇异，蓬头垢面，大多数蓄着浓密胡须的男男女女从林中走出。仔细数数，应该是八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多数裹着兽皮袄，有一两个人披着亚麻袍子。手里也各自提着奇形怪状的兵器。

    莎莲娜微眯起眸子以掩盖自己的惶恐，而沙希则一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之上，蓄势待发。他们都意识到了，在这个遍布着白雪和针叶树的密林中，他们遇上了一伙图谋不轨的强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