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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机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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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池鱼之殃
    二女潜入假山密道,来在邻居宅院之下。

    姚文竹一握冷小宛左手,屏息支耳聆听,黑暗之中默立许久,也未听到动静,他便摁下机关打开密道顶门,探首四下张望。冷小宛仰面而视,道:“姚妹妹,外面有无官兵?”姚文竹切切私语,道:“庭院悄悄,并无半个人影。”冷小宛道:“倘若在这宅院屋顶,我们能否一窥邰府情形?”姚文竹道:“藏身屋顶望去,邰府一目了然。”冷小宛迫不及待,道:“快爬出去,一探那厢什么情形。”姚文竹道:“光天化日之下,官兵亦会发见我们。”冷小宛道:“如何是好,难道总躲地牢之中?”姚文竹道:“捱至傍晚,妹妹送你出城。”冷小宛摇了摇头,道:“公公生死未卜,姐姐焉能独逃?”姚文竹道:“姐姐宽心,紫元真人武功高强,几个鞑子官兵,奈他老人家不得。”冷小宛道:“话虽如此,姐姐实难放下。”姚文竹掩上顶门,道:“姐姐稍安勿躁,我们在此等候夜幕降临。”冷小宛气呼呼,道:“姐姐纵横江湖数十年,从未吃过这般委屈。”姚文竹柔声抚慰,道:“姐姐,小不忍则乱大谋。外面数百个大内高手,我们不是对手。”冷小宛满不在乎,道:“即便不是对手,也杀他几个出出恶气。”姚文竹叹了口长气,道:“不错,妹妹也作寻思,与其躲在这里苟且,莫如与他们拼死一战。”冷小宛知他所思,道:“妹妹,姐姐陪你就是。”姚文竹道:“从今往后,恐怕再也见不到邰哥哥了。”说着话,低头嘤嘤抽泣。冷小宛搂着他柔肩,道:“邰兄弟忠肝义胆,真是一个顶天立地汉子。”姚文竹道:“姐姐,实不相瞒。我们早已定下婚约,除夕之夜完婚。邰哥哥他这一去,教吾何以为生。”冷小宛道:“待我们回到月英宫总舵,妹妹余生由姐姐照顾。”姚文竹再也忍耐不住,扑他怀里恸哭流涕。冷小宛轻抚女子秀发,不知如何宽慰。

    一缕阳光透过顶门,射入暗道之中。

    姚文竹抹了抹眼泪,道:“暮色已至,咱们出去。”冷小宛大惑不解,道:“妹妹,你怎知暮色已至?”姚文竹道:“姐姐请看,吾将顶门留了一个缝隙,先前尚有阳光,眼下漆黑。”冷小宛恍然大悟,道:“妹妹心思缜密,姐姐居然没有留意。”姚文竹道:“出去顺着市井前行,东边便是东门。”冷小宛道:“距此多少脚程?”姚文竹道:“姐姐施展轻功,片刻工夫即可。”冷小宛点点了头,道:“好,我们出去。”

    两人牵手爬出密道,月下穿房跃脊。

    将近城门之时,姚文竹戛然而止,道:“城外五里有一村落,名曰姚家庄。昨日凌旦,邰哥哥已吩咐弟子备下快马。姐姐到了哪里,可以乘马逃离。”冷小宛道:“妹妹何意,你不与姐姐同去么?”姚文竹道:“小妹要事在身,就不陪姐姐了。”冷小宛道:“何事?”姚文竹道:“姐姐只管前往,勿须多问。”冷小宛稍一寻思,紧紧攥住他右手,道:““官兵知吾二人逃离,定在邰府埋下伏兵。你这一去,岂非羊入虎口?”姚文竹一咬樱唇,道:“邰哥哥自刎院中,小妹不忍教他曝尸于野。”冷小宛道:“各位兄弟从容就义,叶前辈岂能置之不顾,臆度他老人家定会想方设法,妥善处置。”姚文竹道:“即便如此,吾与邰哥哥恩爱一场,也须坟前祭奠一番,聊表心意。”冷小宛道:“言之有理,姐姐陪你同去。”姚文竹道:“万万不可,倘教官兵发见,难免一场恶战,要是姐姐遭遇不测,吾如何向邰哥哥英灵交代?”冷小宛固持己见,道:“妹妹若不教姐姐陪同,你也不能去。”姚文竹回眸一望,道:“也罢,小妹先送姐姐离了大都。”冷小宛忙不迭声,道:‘如此甚好,甚好。’姚文竹道:“咱们快走,一会便门禁了。”

    大概半个时辰,姚家庄村西口。

    姚文竹抬手一指,道:“姐姐,朱门大院既是姚府。”冷小宛道:“姚府便乃妹妹家,是也不是?”姚文竹道:“不错,姐姐聪明的很。”冷小宛道:“深夜搅扰令堂歇息,多有不便。莫如胡乱寻个所在,将就一晚。”姚文竹道:“姐姐无须拘束,家父母不在府中。”冷小宛道:“二老身在何处?”姚文竹道:“父亲在大都城内购换一所宅院,平昔落脚哪里。每逢年节,二老方才返乡祭祖。因此寒舍闲置,小妹权作一个联络之所。”冷小宛道:“妹妹深明大义,姐姐钦佩。”

    说到这里,已经来在姚府门前。

    姚文竹抠门低唤,道:“陆管家,陆管家......”

    喊了几声,大门“吱呀”向里敞开。

    但见一个白须老人走出,挑起灯笼审察二人,道:“三更半夜,何人叫门?”姚文竹近前扶住他胳膊,道:“陆管家,是吾。”白须老人登时大喜,道:“小姐,你回来了。”姚文竹道:“白昼之时,可曾有人来过?”白须老人道:“启禀小姐,酉时有一老仙长来过。”冷小宛道:“敢问陆老伯,那老仙长什么姿态?”白须老人道:“童颜鹤发,道骨仙风。”姚文竹接言道:“那老仙长来此何事,可曾报过法号?”白须老人道:“回小姐的话,那老仙长自称紫元真人。”姚文竹欢呼雀跃,道:“冷姐姐,是叶老前辈。”冷小宛也喜不自胜,道:“陆管家,紫元真人与你都说些什么?”白须老人道:“紫元真人留下一言:小姐欲寻邰子,请往临安抱扑道院。”冷小宛听得满腹狐疑,道:“如此说来,邰兄弟尚在人世吗?”白须老人道:“这个么,小的不得而知,紫元真人留下一话,相辞而去。”姚文竹心急如焚,道:“姐姐,我们即刻前往。”冷小宛道:“邰兄弟既然尚在人世,也不急在一时,且在贵府歇息一晚,明日启程。”姚文竹道:“陆管家,你去备些酒菜。”白须老人毕恭毕敬,道:“两位小姐堂屋请坐,小的立刻去办。”

    姚府正堂,二女方才安坐。

    忽见一少年飞奔而入,道:“父亲,祸事矣、祸事矣。”白须老人厉声叱责,道:“咱们小姐在此,休得放肆。”姚文竹笑眯呵呵,道:“冷姐姐,吾来引见一下。此乃陆管家第二子,名唤卢世凯。”卢世凯置若盲闻,道:“小姐,大事不好。”姚文竹神色一怔,道:“何事惊慌?”卢世凯道:“外面追了一队官兵,团团围住府邸。扬言见有两个东洲反贼,趁夜逃进府中。”姚文竹勃然变色,道:“冷姐姐,官兵来得好快。”冷小宛道:“我们速速离开,莫连累了无辜。”姚文竹目光呆滞,道:“府内并无暗道,如何离开?”冷小宛略一思量,道:“事已至此,索性杀他个人仰马翻。”姚文竹道:“世凯,可知外面多少官兵?”卢世凯道:“小的适才门缝张望,大概七八十人。”姚文竹道:“陆管家,你去唤醒下人,一会我们挡住官兵,尔等乘机逃走。”陆管家眼珠子一瞪,道:“小姐,你说甚话?小的生是姚家人,死作姚家鬼。断然不会忘恩负义,只顾自己逃命。”卢世凯亦大义凛然,道:“不错,小姐待吾等如同亲人。即便拼将一死,也要保护小姐安全。”陆管家道:“世凯,速去唤醒仆役,拿上趁手家什,我们保护小姐离府。”卢世凯颔首应是,转身跑出堂外。

    少倾,铜锣“噹噹噹”筛响。

    姚府仆役梦中惊醒,各持刀枪棍棒列在院中。

    陆管家神色肃穆,道:“各位兄弟姊妹,小姐平昔待吾等如何?”众人异口同声,道:“情同姐妹,亲如手足。”陆管家道:“不知什么缘故,官兵突然围府,污蔑小姐乃东洲反贼,我们该当如何?”众人轰然答曰:“吾等不才,誓死保护小姐。”陆管家道:“好,壮年在前,妇人孺子随后,一齐杀将出去。”

    冷小宛忙道:“陆管家,你们在此稍后,待吾一探究竟,再做计较。”白须老人道:“小姐不必阻拦,吾等决心已下。”冷小宛道:“妹妹,拦住他们。若是一般官兵,姐姐自会应付。”姚文竹道:“陆管家,听从安排。”白须老人只得一抱拳,道:“小的遵命。”冷小宛道:“开门!”卢世凯跑过去,伸手拉开府门。

    但见火把摇曳之下,十几个禁军骑着高头大马。

    姚文竹率先走出,喝道:“呔,来者何人?”一个禁军校尉打量着他,道:“你是何人,姓甚名谁?”姚文竹道:“本小姐乃姚府主人,姓姚名文竹。”禁军校尉道:“旁边那个女子,你又乃何人?”冷小宛嫣然一笑,正待向前回话。姚文竹展臂挡住他,道:“这位乃本府大小姐,姓姚名文宛。”禁军校尉疑信参半,道:“两个反贼逃入贵府,本官奉旨搜查。”姚文竹道:“本府上下均聚于此,哪有甚么反贼。”禁军校尉道:“蔡保长,呈上丁籍。”

    身后一个中年汉子捧着厚厚丁籍,面前展开。

    禁军校尉干嗽两声,道:“本官读了哪个姓名,哪个列在右边。”

    姚府仆役听言,漠然而视。

    禁军校尉朗声唱名,道:“陆长河,卢世凯......”

    话音未落,黑影陡然一闪。

    冷小宛早飞身而至,持剑架在禁军校尉脖颈,道:“乱唱什么名册,快滚!”那禁军校尉临危不惧,道:“大胆,你该威胁朝廷命官!”冷小宛冷嗤一声,道:“本小姐天生胆大,尔等及早滚去。否则,立教你身首异处!”姚文竹小声催促,道:“陆管家,他们快走。”白须老人道:“小姐......”姚文竹柳眉一挑,道:“怎么,小姐的话你也不听?”白须老人长叹口气,道:“小的不敢,听从小姐吩咐。”卢世凯高声叫嚷,道:“父亲,不可舍下小姐!”姚文竹道:“世凯,吾知你们忠心耿耿,眼下大祸临头,休再迟疑。”白须老人“噗通”跪在地上,磕头如捣。

    姚府仆役见状,纷纷跪地而拜。

    姚文竹凄然一笑,道:“咱们主仆缘分已尽,你们各自逃命去罢。”

    众人齐声悲呼,道:“小姐。”

    姚文竹摆了摆手,道:“去罢,有缘再会。”

    白须老人含泪颤声,道:“各位,莫负小姐一番苦心。世凯,扶吾起来。”

    卢世凯应是,搀着父亲跄跄踉踉站起。

    周围禁军弯刀一横,道:“哪里走。”

    冷小宛手腕用力,道:“贼厮,命你手下闪开!”宝剑划破皮肤,鲜血汩汩冒出。禁军校尉大声命令,道:“凡是姚府之人,格杀勿论!”

    数十禁军相对一视,挥舞弯刀冲将过去。姚府仆役毫无惧色,摇抢晃棒向前迎战。

    顷刻之间,姚府门前展开恶战。

    姚府仆役虽然众多,不过一些村夫莽汉。怎是训练有素,久经沙场的禁军敌手。

    眨眼之间,倒在弯刀之下。

    冷小宛勃然大怒,当即宝剑一刎。禁军校尉哼也未哼一声,旋即“噗通”坠地。冷小宛遂催马向前,抓住姚文竹往上一提,放在身前,双腿一磕马镫。那马吃痛,径直闯出包围。

    就在这时,一个灰袍和尚飘然而落。

    禁军一齐打躬作揖,道:“参见国师。”谷梁飞鹤目视地上,道:“这彭将军何故?”另一个禁军百户所双手抱拳,道:“谷梁国师,彭将军死在一个女子剑下。”谷梁飞鹤道:“行凶女子逃往哪里?”禁军校尉道:“东南方向。”

    话音未落,人影“蹭”的一闪。

    谷梁飞鹤早如大鸟一般,飞入茫茫夜色。

    官道之上,骏马狂奔不止。

    姚文竹惊魂未定,道:“姐姐,后面可有官兵追来?”冷小宛道:“禁军首领身亡,谅他们也不敢来。”姚文竹黯然神伤,道:“陆管家忠心耿耿,竟然遭此劫难。”冷小宛劝道:“人有旦夕祸福,妹妹节哀顺变。”姚文竹道:“若非姐姐出手,只怕吾也命丧当场。”冷小宛道:“若叶亭主在此,那几个鞑子更不在话下。”

    凌空传来一声暴喝,道:“两位施主慢行,老衲特来讨教。”

    冷小宛急忙提缰催马,道:“不好,大日金佛来矣。”姚文竹怛然失色,道:“大日金佛乃何许人也,可是姐姐对手?”冷小宛直言不讳,道:“此人龙虎十像功天下无敌,姐姐一人恐怕难以抵挡。”姚文竹贝齿一咬,道:“姐姐先去,妹妹抵住此人。”

    远闻谷梁飞鹤哈哈大笑,道:“冷施主谬赞矣,老衲愧不敢当。”

    笑声甫歇,一个灰衣和尚挡住去路。

    骏马前蹄奋起,原地“咴咴”嘶鸣。

    冷小宛嫣然含笑,道:“谷梁前辈,久违。”谷梁飞鹤道:“冷施主,你们欲往何处?”冷小宛道:“将近年节,小女子欲返乡祭祖。”谷梁飞鹤背手而立,道:“南无阿弥陀佛,只怕施主返不得故乡矣。”冷小宛泰然自若,道:“恕吾愚钝,敢问前辈此言何意?”谷梁飞鹤道:“施主刺了朝廷命官,犯下大逆之罪。老衲身为当朝国师,焉能视若无睹。”冷小宛道:“我们星夜赶赴江南,并未遇见朝廷命官。”谷梁飞鹤道:“大丈夫敢作敢为,何必狡辩。”冷小宛道:“吾乃小女子也,并非大丈夫。”

    谷梁飞鹤逼向前来,道:“休逞口舌之能,快快束手就缚。”冷小宛道:“谷梁前辈,能否听在下一言?”谷梁飞鹤道:“施主有何话说?”冷小宛跃下马鞍,道:“小女子斗胆,还请前辈借耳一用。”谷梁飞鹤点了点头,道:“施主请讲。”冷小宛浅然含笑,窃窃私语几句。谷梁飞鹤听毕思索片刻,道:“当真?”冷小宛道:“绝无虚言。”谷梁飞鹤道:“也罢,老衲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