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构宋1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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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挞懒
    “敢问国师,我与南朝大战至今,局面大好,何有和议之论?”

    说话的却是方才一直一言不发的右副元帅完颜昌,众人不觉往他看了一眼,又往只与他隔着几个人不远处的粘罕望去。只见这一回粘罕好似一副置身事外模样,捧起面前银碗一口热酒下肚,却不再如前那二番一般,希尹一发话,便与他直接定下几乎不给众人说话机会,让人觉得仿佛如乌云盖顶一般。

    “挞懒太子问的正好,”希尹却是肃然道,女真俗称的太子约是类似于宋朝亲王的爵位,他却坦然戳破了眼下的局面,“这四年来,我大金在南边是威势取宋,非但虏来他两个老皇帝,还掠地财货、奴隶、工匠乃至汉人士子无数,然则,这两年来,形式变了!便是去岁以来,自东路至西路至陕西,无不退缩,银术可又丢了真定……宋氏之再隆,不可以威取!”

    见他毫不犹豫地戳破了真相,众人都有几分大不自在,只听挞懒又道:“谷神,话不可如此说。不说东路军曾经克下汴京,西路军至今不也没丢太原?何况,斡里衍和活女夺下过大半个陕西,连长安也拿下过,俺们当年能打下,就能夺回来!”

    “打下又有何用?打下又丢去,不是无异于白白耗费女真力量?”希尹却摇头嗤道,“如今西辽虎视眈眈,与萌古大有蠢蠢欲动的联合之意。这南边不是好战场。莫若以和议佐攻战,以僭逆诱叛党!而今我们两面开展,腹背受敌,恐力有不逮,须得分清主次。昔日大辽国势之强,也曾与宋签订和约。不如假以和议,自南方腾出手来,伺机西伐。须知心腹大患还是那耶律大石!”

    却说,挞懒的身份却有些特殊,他不仅是盈歌之子,也就是阿骨打的堂弟,身份崇高,更是如今三路大军中的东路军统帅,因而实则算来他乃是金廷之中排得上前五的一方实权人物。然则,众人心底更清楚的是,他一向便是粘罕的死党。当年,二太子完颜宗望意外在返回会宁府的半途中中暑死后,东路军指挥权最后之所以会落到挞懒手中,而非是几个太祖系的太子,却与粘罕

    的支持分不开关系。

    眼下,他站出来看似是质问希尹,实则不过是与他唱双簧罢了。

    然则,说是和议,到底也有几分贴金,在场仍是有人心底不舒服的。粘罕与希尹之所以故意在之前两件事上速战速决,也有积累威势,迫使此事通过的用意在。

    “依谷神之见,这和议是假诱,而不是实了?”挞懒问。

    “若是能谈,还是要谈的。”粘罕忽然开口道。众人原本的窃窃私语忽然静了几分,粘罕却站了起来,抬头看了身前几个人,又转头看向身后的麾下,宗干、宗辅、宗弼等人俱都被他望地低下头来,便连挞懒也是低头垂目示意。他道:“俺们一共就七十万户,难道还敢用降人、或渤海族上战场么,是忘了年初耶律余睹叛乱造反的事吗?”

    “可昔日我们六千人,不也能打六十万辽兵!”

    只听粘罕身侧的一人质疑道。宗干脸色一白,拉了他一下,却是一个九岁的少年,只是面色通红,眼睛发亮,正站在他堂兄合剌身畔。

    “不一样!”粘罕看了他片刻,忽然一笑,“昔日灭辽时,天命在我。辽国残暴无道,昏君奸臣,我们起兵乃是顺势,天下人心都在我。正如我们活捉那宋朝两个废物皇帝一般。但是如今南宋那小皇帝,不一样了!”他缓缓走到中间,看见大部分人皱眉,却是道,“你们不在军中,便也该有子弟在军中……大家心底真实是怎么想的,彼此都清楚。”

    这便是他和希尹真正所担忧的事。当年白山黑水中走出的女真人一无所有,所以哪怕面临辽国六十万大军,尚敢丝毫不惧而冲锋陷阵。而今,成千上万的金银珠宝、无数的宋辽美女都堆积在会宁府的家园中,这便是牵挂!大金的铁骑仍是天下一流的铁骑,可是这两年对宋人的战损,已经从一克百十渐渐降低到一对三乃至二了。然则身为人杰如粘罕与希尹,饶是他们能天马行空般去想各种奇葩乃至野蛮残暴方法,尽力强化女真文化、减弱汉化,却无法阻挡这种女真上层的骄奢淫逸、加速腐化,便是因为本质上,女真人口太少了!

    “迪古乃,是吧?”粘罕说完,在众人一片异样的沉默中,忽然看向那个出

    声的小孩,露出一个罕见的笑容,“俺在云中也听过你,出生聪明。等你满十五岁,来西路军中。十八岁时俺亲自封你为奉国上将军!”

    宗干面色通红,却是立刻将他挡在身后,低头道:“都元帅,迪古乃不懂事,小儿妄言乱语,请莫放在心上。”

    粘罕的笑容却消失地一干二净,环视一圈嗤笑道:“他这小娃娃,却比你们这群人都要清明!”众人脸色尴尬之余又一白,却见他冷笑了声,道:“大家都想着和,却又都不敢说出来。那好,今日俺来说。这三年来,南伐至今,不和已是不成了!”

    “讹里朵,你刚自河西回来,你说陕西元帅府如今如何?”

    便见被他点名的三太子宗辅被迫站起来,看了大家一眼,咬牙道:“俺知河西西路军这边,若是要战,还是能战的!只是……”

    “哪里那么多废话,”粘罕打断道,冷冷逼视着他,“眼下你认为该和该战?”

    寒风之中,宗辅的额头居然被沁出冷汗,紧紧捏着手道:“大局上来说,该和。宋人在河西布置的曲王二吴都极为狡猾,一时战不下来,莫若以公主经营西夏牵制!”

    “西路军一般要和,”粘罕转过头去,又点了一人:“挞懒,你的意思呢?”

    “俺东路军没有异议,以和议佐攻战,以僭逆诱叛党,此计策确实甚好,”挞懒点头道,仿佛那句话不是某人告诉自己,自己转口说给粘罕听的一般,“然则派遣谁去做大宋通问使?须知,先前我们都是将宋人使者扣下的。”

    希尹却咳嗽一声道:“洪皓我已经放回去了。就在八月份,河间发兵不曾多久。”

    却见场中好几人色变道:“谷神!你怎敢私自释放使者。”

    希尹却看了宗干一眼,嗤笑道:“国主诏令宣徽院归我来管,经略辽宋夏诸事,还需事事朝大太子回禀么?”

    对面的宗磐冷眼看着方才联手压制自己的几人忽然又斗起来,暗自冷笑了下。他知晓自己方才输得彻底,然则心下亦不甘心,却是突然问道:“既然都元帅、国师心下都是一个念头,却是好办,我为忽鲁勃极烈,亦无异议,想来斡本也同意,三大王都如此,此事便是议定了。只是,何

    人去做正使?”

    “正使让张通古来做。”粘罕眯起眼睛看了他眼。

    宗干面色微微一变:“都元帅,张通古身兼六部事,恐怕不好走开。”

    宗磐心下一跳,粘罕竟是要故意派宗干收揽的人出使,果然是要一举两得。却听粘罕道:“张通古有才通文,辽时又不肯与宋出仕,此人可用。”

    “但他是辽人!”宗干反对道,“此事事关重大,莫若用我女真人。”

    便在此时,他边上的一年轻人忽然道:“莫若用乌林答赞谟,他当年乃出使海上之盟,熟悉宋金礼仪。且为都元帅之人,可托大事。”

    粘罕望去,脸色微微铁青,却问道:“好极,除了大太子、四太子,还有谁有正使人选?”

    却听宗磐忽然道:“都元帅,俺也觉得张通古不妥。”粘罕猛地转过头去,却见他面色微微一慌,却强笑道:“乌林答赞谟在女真之中向来以辩慧素称,小术浅算,是个多谋之人。由他去宋更妥帖些。”

    宗干几人此时不敢退让,只是盯着粘罕,见他沉默半晌,望向希尹,对方缓缓点了下头。几人顿时松了口气,彼此相视一眼,却瞬间又错开,却见粘罕冷冷道:“如此都元帅府可。”便在接下来的几番话语里闭口不言,希尹亦神色自若,径直继续讨论起几件大事,如新年正旦是否要祭天,先时候战功如何结算等,几人又顺路看了眼粘罕,却想他的生日不就正在正旦么。却说,这倒也不是粘罕真正的生日,只是灭辽袭用历法后,各自挑选的一日。唯独粘罕用了正旦,却也不曾有人敢说他。他如希尹生日为元夕日,完颜勖为上巳节等,皆是各自寻了个年节罢了。

    待议至傍暮时分,雪花大了,只得先中止大会,众人散去各自回到帐中。粘罕忽地翻手劈了一把几案,却对一并进来的希尹怒道:“斡本也还罢了,那兀术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出声挑衅俺?”

    希尹漫声道:“都元帅,几个无名鼠辈耳,不成气候!倒是答赞谟去,此事却须对他几分交代。”粘罕看了他眼,坐在炕上道:“本想把斡本人马驱逐些出去,他此番得志后,恐会出事。答赞谟,此人聪明听话,你去交代一番。”他望向南

    边的方向,眯起眼睛轻声问道:“吴乞买还有多久时日?”

    “怕是不过这个冬天了。”

    片刻后,才传来希尹凝重的声音。

    “贻书以骄之,示弱以给之,出其不意,乘时北伐。”

    秦桧陪着赵构,慢后一步缓缓走在宫廊中。自前些日子赵构秘宣他一回之后,便时不时地将他叫来寝阁附近,“好教官家知晓,金国主吴乞买自五六年前,契丹降俘宗室献上丹药女乐,便痴迷其中,颇不正魂饰。而今热毒入体,恐时日无多。大金国内震荡,正是一窥之好时机……”

    “昔日吴乞买也算是豪杰,朕闻其亦勤俭,所住土房瓦寨,所著粗布麻衣,”赵构回头环视了一圈,皑皑白雪覆盖在行在宫廷的黑瓦上,凄清森严之余几分安谧。却不知是意有所指在说谁,感慨道,“不料鲜克有终。”

    秦桧道:“大金开国十六年,骄奢淫逸之风难正。非是王室一家一姓,乃至上下亦如是。便也因此,其求和之心日炽。只要拖个五年十年,便不是想战就能战的了……”

    “那依卿所说,金人如粘罕等会不知道?”赵构瞥了他一眼,嗤道,“纵然粘罕不知,其他豪杰会不知晓,可会诡和之名,兴师南下?”

    “若是求和的便是粘罕呢?”秦桧轻声道。心下却明白,赵构问的不止是大金。然则,既然赵构已经猜到了些许,他也没必要太过遮掩,免得再为人逼到角落去,不如主动提出来,兵法云,虚而实之。

    便见赵构眼睛微微一眯,秦桧却神色如常。道:“此外,纵然金人欲聚集力量,毕其功于一役,其所选的也必非是南方,而是西辽,那处,才另有尊生死大仇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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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乌林答赞谟,宋人多记载为乌陵思谋

    罗大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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