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047说媒
不得不说, 贾珍这脑回路，一般人真的get不到。
到底是啥样的人，能够对着四五岁的小孩子说起“定亲”这种话题呢？
怕不是脑子有什么大病吧？
几乎所有正常人第一反应肯定都是这个, 反正贾珍这话一说，效果实在是非常拔群。
素来见过不少大场面的贾敏和贾母听完都愣住了，就是邢夫人和王夫人都没能维持住一贯的端庄稳重人设——毕竟这两位不管是年纪还是身份, 都应该是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类型。
她们俩好歹都是当了多年太太的人，尤其是王夫人, 都管了二十年的家了, 什么场面没见过呢。
哪怕是邢夫人, 嫁进来荣国府也十几年了, 能够跟贾赦那样的极品把日子过下来人还没死也没疯的，那必定也不是寻常人。
然而就是这样, 她们老妯娌俩也还是没承受住贾珍的这一波骚操作, 当场就傻眼了……不是，东府大侄子你这话叫你婶子们怎么给你接啊？
匿了！匿了！
至于李纨和凤姐儿，这小妯娌俩早就已经缩在一边儿装起了壁花儿了——东府里头这位大爷的话题实在是太陡了，她们俩还年轻, 真的是扛不住。
李纨就不说了，一个寡妇, 在贾家根本就没有啥话语权，能少说一句话就不会少说半句。这种场合, 她肯定是啥都不会说的。
凤姐儿倒是活泼。
不过一来她还是新媳妇儿，地皮都还没完全踩热, 不敢太过放肆。二来，在公公婆婆、姑父姑母、叔伯兄弟们都在场的情况下，她还是得收敛些, 不能太过泼辣了——那就过了，绝对会惹人厌烦的。
贾赦跟贾珍素来关系最好，可以说，因为“臭味相投”再加上一段儿不可说的隐秘关系，贾赦比贾敬更像是贾珍的亲爹……
这种情况之下，就算贾珍说米田共是香的、大米饭是臭的，贾赦也会笑嘻嘻地表示同意……就，某种程度上的真爱了属于是。
所以，哪怕贾珍这个提议十分炸裂，贾赦也觉得没有毛病——小孩子嘛，看着小，但是一晃眼就长大了。珍哥儿交友广泛、人脉很多，想必是真有些好的人家想介绍给林家的小外甥和小外甥女呢。
实话说，这俩孩子长得是真好啊，年纪还这么小就这么好看了，那真长大了也不知道得多漂亮了……
话说回来，这珍哥儿不会是想把他妹妹惜春给这小外甥说了去吧？
这四丫头看年纪跟林家小外甥倒也合适，又都是嫡出，这亲上加亲、知根知底儿的没有啥不好的。
可惜他自己家里是没有年纪合适的闺女儿子，但凡迎春岁数跟惜春差不多，他也就凑个热闹了。
哎，偏偏他家这二丫头年纪比宝玉都大，跟这林家的小外甥得差了五六岁了，那就实在是不合适了。
贾赦在这儿边吃瓜边胡思乱想，可以说是十分自在，什么贾家的未来如何啦、万岁爷对他们贾家什么看法啦，他是半点儿都没放在心上。
与此同时，他弟弟贾政却还沉浸在贾家“大厦将倾”的震惊和恐惧中焦虑不已，甚至根本没关注贾珍专门跑来在说些什么。
几个大人都是这种状态了，小孩子们的情况也各不相同。
贾宝玉作为全书男主，神瑛侍者转世，别的不说，情根是绝对强的。
虽然现在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却也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痴情公子”那一套了。
反正见了小黛玉第一眼就一见钟情了，从见到人家小姑娘开始，就没挪开过眼睛，完全对其他人事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其痴情傻态，真是让人没眼看。
再说小黛玉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因着她素来早慧，完全已经能够听明白大家聊的是什么了。
她当然知道贾珍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位宁国府的大表哥居然是要给她和她弟弟默哥儿说媒？
不是吧？
没搞错吧？
哪里有第一次见面就说这个的？
再说了，她跟默哥儿才几岁啊？
现在就说这个事儿，真的不是开玩笑的吗？
小黛玉心中十分疑惑，但是她自幼教养极佳、规矩极好，现场又有这么多长辈在，她当然不可能直接这么问出来。
那就太不礼貌了。
这世道对女子的要求颇多，哪怕这明明就是这位珍大表哥的毛病，但是她要是当场表示不快甚至是反驳他一句，那到时候就成她的错了——怎么能这么跟亲戚家的哥哥说话呢，简直没规矩。
道理都懂，出门交际这个哑巴亏也少不得学着吃下去，不过小黛玉虽然没有当场发飙，但她的表情控制可就不怎么好了——到底是年纪小，也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性子，不高兴就直接表现了出来，谁傻谁尴尬。
可惜，贾珍不是一般人，他看着吊儿郎当的，但是并不傻，并且有一样谁都比不上的长处，那就是脸皮厚。
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对于贾母、贾敏、邢夫人、王夫人、李纨、凤姐儿、小黛玉还有围观的丫头婆子等人的震惊沉默、愤怒鄙视，他不但不觉得尴尬，反倒还愈发洋洋得意了起来。
甚至还要再追问两句补个刀：“男婚女嫁乃是人生第一大事儿，哥儿、姐儿也别不好意思，若是还没有说人家儿，不如哥哥给你们俩每人都牵牵线儿？”
这就是硬要送作堆的意思了。
小黛玉已经被他这种不要脸的做法整得不会了，只能冷冷盯着他看，试图让他自己知难而退。
但是莫郁就不惯着那么多了。
他看了看愣着的贾敏和贾母等人，看热闹的贾赦、兀自发呆的贾政和贾宝玉，还有气得不行却碍于“规矩”不好开口的小黛玉，决定亲自出马，替自己和姐姐黛玉教训一下这个不要脸的老货。
“多谢珍大哥哥关心，我同姐姐年纪还小，现在考虑这个事儿还太早了些，就不劳珍大哥哥费心了。”
莫郁现在的这身体年纪不过四岁大，正是处在最萌的年龄段儿之中。拜林如海和贾敏的高颜值基因所赐，他又生得十分玉雪可爱，搁在现代基本上是可以直接拉出去做童星拍广告的那种。
有这么一套过硬的软硬件儿在，那莫郁简直是不管说什么几乎都让人无法拒绝——天哪！这么可爱的萌娃耶，谁能拒绝他呢？
必须他说啥就是啥啊？
宠就完事儿了。
因为实在是过于可爱，贾珍也被莫郁给震了一下，缓了一会儿才从这种高浓度的可爱暴击中回过神来。
不过等他回过神了之后再开口，就多少有些恼羞成怒了:
“默哥儿这话说的，就是看不上哥哥我了？”
莫郁对此深表无语，觉得这位珍大爷可能真的是有点儿让人沟通无能了。
不过好在他年纪小，好好讲道理不行还能搞点儿眼泪攻势啥的……就是真的有点儿哭不出来，那稍微红个眼眶，做出个委屈的表情好像还行吧。
于是莫郁就开始朝着这个方向凹表情，同时心里却终于没有忍住开始痛骂。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我说这位珍大爷您老还真的是有点儿脸大啊，就这么喜欢随地大小爹啊？我跟我们黛玉小姐姐碍着你哪儿了？这上赶着说这种讨骂的话，还自个儿委屈上了……】
【这么着急给我们保媒拉纤儿，难道也是想要害我们家？】
【不是我说，贾宝玉这块破石头能配得上我黛玉小姐姐这门一个天仙儿似得人吗？】
【还有那位赦大老爷您老在那儿呲着牙笑啥呢？难道也是有啥想法？知道你家惜春年纪合适了，那也别想打小爷我的主意。】
【哦，忘了惜春现在还是宁国府的……所以就要贾珍来对吧？】
【不是吧？你们一个两个的，就想吃林家的绝户是吧？我看谁想给我们姐弟俩儿跟贾家的说亲，那我第一个就表演一个发疯给你们看，吓死你们，你们信不信？】
大概是没想到莫郁的反应这么大，而且连应对的方式跟回绝的话都想好了，贾珍脸上的表情直接就僵住了。
贾母等人“听”了莫郁的这段儿痛骂也十分尴尬——别的不说，贾母还真的动了想把贾宝玉推出来跟林家联姻的心思来着。
一来贾敏是她最疼爱的亲闺女，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女婿林如海实在太能干，短短几年就连升几级，这次万岁爷甚至还专门儿点了名叫他携家眷伴驾南巡、一同回京。就冲着这份儿宠信，那以后前途肯定更是不可限量。
贾老太太一贯是个有想法的，之前跟贾政商量让贾珠娶了国子监祭酒李守中家的嫡女做正头夫人，就是想要让贾家实现从武将世家到文臣望族的转型。
可惜贾珠早死，这条线算是废了。
眼看着金陵甄家要完蛋，她们贾家要想重回巅峰，那肯定要继续加大转型力度。
还有啥比跟万岁爷心腹加自家女婿家族联姻、亲上加亲更好的办法吗？
那肯定没有。
想必宁国府也是这么想的，要不然珍哥儿怎么巴巴地提这个话头呢……
贾老太太刚刚逻辑自洽完，迎头就听见了莫郁这么一番痛快的嘲讽，整个人都感觉有点儿不好了。
没想到这孩子嘴上还没有个把门儿的，居然把惜春的身世也给捅出来了呢？
那可是尘封已久的惊天大丑闻来着，现下被弄得人尽皆知，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邢夫人还是第一次这么直接地听说这事儿，想起这些年受的委屈还有实打实的损失，她简直如遭雷击，差点儿当场晕倒在地。
王夫人之前一直负责掌管荣国府事务，倒是多少知道点儿内幕，不过大约是因为这个事儿太丢人了，如今被人翻出来旧事重提，她脸色也不太好看。
贾赦这回也总算是忽然回过味儿来，就是一时间有点儿不太敢信自己“听”到的话——啥？林家小外甥他刚刚说啥？惜春是我闺女？不会吧？
她不是珍哥儿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东府里头敬大哥哥的嫡女吗？
不是弄错了吧？
贾政也终于从焦虑中脱离出来，不过对于惜春这个事儿他也不太清楚，只是一脸懵逼地看着众人，完全在状况外。
贾敏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回过神来了，眼看着这场闹剧就要无法收场，她勉强扯出来一个客套的笑容，冷冰冰地道：
“有程子没见珍哥儿，竟然这么出息了。都知道关心弟弟、妹妹了……可就是有一宗儿，姑母想要问你一句，你如今还记得宁国府的规矩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