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夜游喜塔

首页
46 番外二
    夜雨停下没多久, 姐姐好像回来了,和对门的高材生一起。

    他们在外面说话,一个低沉, 一个轻盈,若有似无,听不太清。

    接着叶词进来,插上门栓, 经过堂屋时, 叶樱忽然间开口, 把她吓了一跳。

    “姐, 你去哪儿了?”

    “哎哟, 怎么神出鬼没的?”叶词拍拍胸脯:“几点了你还不睡?”

    叶樱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身上盖着毛毯:“我这么大人你都没看见, 想什么呢?”

    叶词摸了摸鼻尖:“没有啊, 就和梁彦平去录像厅看电影。”

    “这么久?”叶樱打量她心虚的神色和扭捏的肢体动作:“你身上有香皂味,在外面洗过澡?”

    “……”她瞳孔晃动,几乎张口结舌:“小孩子家, 少管大人的事。还有啊,你这丫头老盯着我干嘛, 作业写完了吗?”

    叶樱眯起双眼,用肯定的口吻:“你被梁彦平吃干抹净了。”

    叶词屏住呼吸用力抿唇:“成语不要乱用,你姐我这么精明,怎么可能吃亏?”

    谁占谁便宜还不一定呢。

    “所以你承认咯?”叶樱挑眉,冷笑道:“好个梁彦平, 过年回来就为了跟你偷尝禁果,这个衣冠禽兽,平时装得正儿八经, 勾搭女孩子很有一手嘛。”

    叶词听见母亲和老爹在楼上说话,忙拿起遥控器,将电视音量调大。

    “什么很有一手,他、他明明也是个新手。”

    “哦,怎么验证的,他有处男膜吗?”

    “……”叶词噗嗤一下,差点笑出声。

    叶樱白一眼:“要是早几年,你们俩都得因为流氓罪被送进去。”

    叶词摇头长叹:“好在时代进步了。”说着撩开毛毯坐下,和妹妹挨在一起取暖。

    “什么感觉啊?”叶樱瞥她,干巴巴地询问:“害怕么?”

    叶词咬唇摇头,眉眼似春雾萦绕,竟染上从未有过的妩媚,一点点羞臊,一点点温柔,娇俏可人。

    叶樱看在眼里,心情万般复杂,多好的姐姐多好的姑娘啊,梁彦平那个混蛋何德何能,就这么把她撬走了!真是可气!

    *

    第二天街道依旧湿漉漉,乌云浮荡,午后,梁彦平站在屋檐下等人。

    叶词梳妆打扮,换衣裳,聘聘婷婷跑下楼,准备赴情郎的约。

    没想却被叶樱逮个正着。

    “姐,出门啊,我跟你一起。”

    “哈?”

    叶樱勾住她胳膊,皮笑肉不笑:“怎么这副表情,不高兴,怕我耽误你干坏事?”

    叶词清咳一声:“你愿意出门走走,我当然高兴。”

    梁彦平见她们姐妹一起出来,倒没说什么,打量叶词,问:“穿这么点儿不冷吗,外套呢?”

    “我不冷。”她要展示漂亮的毛衣。

    三人慢慢逛到街上,走进一家新开的小食店,吃甜豆腐脑和芋头糕。

    叶词呵出稀薄白气,缩紧肩膀打颤。梁彦平握住她的手一摸,冰凉,于是脱了自己的外套给她穿。

    “爱美不要命了?”

    她也很后悔,用力搓手:“昨天还没这么冷,一下雨就降温。”

    叶樱在旁边幽幽道:“怕冷还往外跑,寒冬腊月也抵不住躁动的心。”

    叶词努努嘴:“你姐我这么漂亮的大姑娘,关在家里浪费了嘛。”

    电视里正放着电影《新少林五组》,当妈的问女儿红豆:“你是不是想存心让人家白吃养了好多年的小乳猪?”

    叶樱挑眉嗤笑,叶词听见,瞪过去,脸颊微红。

    甜豆腐脑还没吃完,叶樱朝外面张望,忽然说:“姐,给我点儿钱。”

    “干嘛?”

    “有人乞讨。”

    叶词和梁彦平转头望去,街边一个蓬头垢面的青年拿粉笔在地上写字,大概是筹措路费回家之类的。

    “别管吧,”叶词无动于衷:“隔三差五就能碰到这种人。”

    “万一人家真的遇到困难呢?”叶樱蹙眉:“你怎么那么没有同情心?”

    叶词扶额失笑:“好好好,你去献爱心吧。”她给了樱子两块钱。

    梁彦平说:“你好像没什么道德负担,也不介意自己显得不近人情。”

    叶词很坦然:“跟你讲个小故事。”

    “嗯。”

    “我读小学的时候,大概十岁,十一岁,有次思想品德课,老师苦口婆心,把我们全班聊得泪眼汪汪,好像每个人都有罪,必须端正品行洗心革面。下午放学,几个关系好的女孩子相约一起去做好事献爱心。我们经常路过的副食店旁边住着一位孤寡老人,很可怜,班长带头,决定帮他打扫卫生。当时我也满腔热血,可是得送樱子回家,没法和她们一起助人为乐,心里还挺懊恼。谁想第二天上学得知出了事,那几个女孩帮老人打扫家里,后来都走了,班长却留下来,继续淘米洗菜,结果被那个死老头给猥亵了。”

    叶词讲完冷笑,咬牙切齿重复骂一遍:“死老头。”

    梁彦平竟然听得心有余悸,倒了杯热水,拉过她的手握住玻璃杯取暖。

    “好像从那天起我就知道,并不是怀抱善意,对方也会反馈给你善意,世界很复杂,人也很复杂,必须多几个心眼,保护好自己。”叶词说:“梁彦平,我不是那种心地善良,单纯无辜的小姑娘。”

    他托腮瞧着她,抬手抚摸那微蹙的眉心,用大拇指缓缓抚平。

    叶词闭眼长舒一口气,忍不住笑了笑:“干嘛呀。”

    梁彦平说:“我从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和单纯无辜没什么关系,所以不用给我打预防针,我就喜欢你这样。”

    叶词有点脸红,咬唇凑近,眨眨亮晶晶的眼睛:“讲清楚,喜欢哪样啊?不怕我越变越坏?”

    “无所谓。”梁彦平随手捏她的下巴:“能坏到哪儿去,你就是变成恶贯满盈的大魔头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叶词神思荡漾,正要凑上去亲一口,这时叶樱走了回来,目光凌厉,她吐吐舌头,只能作罢。

    梁彦平觉得好笑:“那么怕她?”

    叶词小声嘀咕:“谁怕她,只是不好意思。”

    “打扰到你们了?”叶樱落座。

    “没有。”叶词搅拌豆腐脑:“快吃,凉了。”

    叶樱头一回看见姐姐和男人举止亲密,感觉非常怪异,不习惯也不舒服,她陌生的那面仿佛昭示着人生的伸展,不似自己只有一方狭窄天地,单调乏味。

    “待会儿我们要去县里烧香,你要不要一起?”姐姐忽然问。

    叶樱绷着骄傲的脸,嘀咕说:“不嫌我做电灯泡?”

    闻言,叶词笑着转过头去冲梁彦平挤眉弄眼,就像在说,瞧,这丫头又在说傻话了。

    “想去就去,你是我妹,以后当电灯泡的时间多着呢。”

    他们坐船过江,县里南城闹市区有一座道观,面积不大,但香火旺盛。当日打清醮,活动从早排到晚,整条街都热闹得不得了。

    叶樱被姐姐牵着挤进去,梁彦平在前边开路,他长得高大,两个女孩躲在后面,十分稳当。

    大殿外长方形的铜鼎浓烟弥漫,插满长长短短的香。叶樱呛得难受,敬而远之,叶词非要凑热闹,点燃香烛,像模像样地拜三拜,然后走近铜鼎,想找地方插,可是不敢下手。

    梁彦平也被熏得眉头紧蹙,怕她烫伤,立马接过来,利落地插到炉子里。

    “烫着没有?”叶词紧张地拉过他的胳膊检查。

    叶樱在远处盯着,忽然想起许慎这个人,心里不由为他叹了声气。

    叶词精力旺盛,难得妹妹愿意出门玩儿,于是领着她满街游逛,走累了到卡拉OK唱歌,晚上下馆子吃饭,梁彦平一直跟在后面买单。

    班车和渡轮已经结束,他们打了辆出租车回喜塔镇,叶词醉酒,靠在叶樱身上打瞌睡。

    “好晕呀,眼睛冒星星了。”她这么嘀咕。

    梁彦平从副驾转过头,问:“难受吗?会不会想吐?”

    “不想吐,但是难受。”她可怜巴巴地。

    叶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瞥向梁彦平,轻描淡写发出声讨:“她以前没那么爱撒娇,自从认识你以后就开始矫揉造作了。”

    梁彦平居然没有丝毫反省的意思,反倒理所当然:“这不很可爱么。”

    “……”

    到镇口下车,叶词走不动路,他就把她背了起来。

    叶樱闷不吭声跟在后边。

    “彦平,”姐姐趴在那个男人的肩头,含含糊糊地询问:“今天你在神仙面前许愿了吗?”

    “嗯。”

    “什么,快告诉我!”

    “不告诉你。”

    叶词失望:“哼。”

    没过一会儿梁彦平问:“你呢,嘀咕半晌,傻不拉几的。”

    叶词笑眯眯:“当然是祈祷家人身体健康。”说着停顿片刻,嗓音愈发娇俏几分:“还有,我们两个永远在一起,你永远这么喜欢我。”

    梁彦平逗她:“谁说喜欢你了?”

    她又哼一声:“不说我也知道,你心里揣着我,就在这里。”

    “不准乱摸。”

    “嘿。”

    叶樱用力抚摸额头,五味杂陈,到家门口,她掏钥匙开门。

    “我送你上去?”梁彦平声音放轻。

    叶词跳下来:“不用,当心被我爸妈看见。”这么说着,却又搂住他的腰,恋恋不舍。

    叶樱没眼看:“喂,走不走?”

    叶词脱了外套还给梁彦平,闷头闷脑地转身进门。

    叶樱怕她半夜会吐,拿盆子上楼放在床边。

    “我去烧热水,你别睡着了。”

    她歪在床上傻乐:“好的呀。”

    叶樱本来想走,瞧姐姐那样儿,忍不住问:“有那么开心吗?”

    “啥?”

    “你和梁彦平在一起,就那么开心?”

    叶词顺着她的话想了想,笑意愈发缱绻,寒冬腊月却似春水流淌。

    “好幸福好快乐,你们都在身边,我觉得人生好满足。”

    叶樱愣住。

    “你说妈妈会喜欢他么?”叶词琢磨,自问自答:“嗯,那是肯定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嘛。等他毕业,我们就光明正大地走到父母面前,把他们所有人吓一跳!”

    叶樱深呼吸。

    此时此刻别无他想,只希望姐姐得偿所愿,和心爱的人好好相守,不要经历任何波折。

    梁彦平就梁彦平吧。

    便宜他了。

    谁让姐姐一头栽下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