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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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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汝为豺狼
    雷光照亮她的眼睛。

    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雪白, 雷在嬴寒山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关节上炸响,每一步都像是顶着万钧之力。

    她的元神在震荡, 她的肌肤在被撕出伤口,血液飞出来又被雷霆蒸干。

    跪下去!天地之间似乎有一万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吼叫。

    跪下去!杀生道者,你的雷劫来了!

    跪下去!你怎敢如其他仙人般飞行?你怎敢顶着这雷劫前行?你怎敢在此时仍在杀生?

    她不跪。

    挡在她面前的人倒下去,那对峨眉刺旋转出铮铮的声响, 血液从它的锋锐处甩出,赤练一样沾上她的衣袖。

    士兵们惊呼着,后退着,雷还在不断落下,这个飞上主舰的人全身亮得几乎让人致盲。

    为什么?嬴寒山问。

    为什么此刻雷霆是落在我身上?

    为什么即使我飞起来的那一刻是想要拯救谁也不可以?

    其实你根本就不在乎正义邪恶, 不在乎到底是谁在作恶又是谁死去?

    你大爷的贼老天!去劈该劈的人啊!

    雷声的尖啸和锋刃划破空气的风声交织在一起, 田恬看着那个被电光燃烧的人向自己走过来,她每一步踏在地上都发出沉闷的响声,扬起的衣袖上有青色的电光涌动。

    船只开始倾斜,河水正在沸腾。一道劫雷酝酿在云中, 随着她落下的一击直劈下来。

    “去死。”她说。

    雷声炸响。

    嬴寒山感到自己的精神被抽离到了空中。

    雷还在不断落下,血色的脉络正从她身上抽离,编织成不太结实的阶梯。

    当第一阶阶梯出现在她面前时,嬴寒山突然感到脚下一空, 一个趔趄踏了上去。随即这一阶也开始崩坏, 脉络向上蔓延,组成下一阶,再一阶。

    她在轰鸣的雷声中向高处走去。

    头痛,耳膜穿孔,咽喉水肿。头颅上所有的孔洞好像都连在一起开始透风, 她抱住头跌跌撞撞地向上走。

    这不是普通的天雷,在痛苦中她拼命从脑内翻出一丝清明。船上白门人的死与她有关,这场水战中所有的死者与她相连。

    她突破了,就在那个被痛苦和狂怒支配的时刻,她迎来了从筑基到金丹的天劫。

    脚下的血色开始叫嚷,惨叫声,哀求声,哭声,咆哮声,喃喃自语声。

    仿佛鬼魂们在这一刻短暂地复活。他们在她耳边窃窃私语,那些含混不清的话穿过耳膜堆满她的头颅。

    脚下的阶梯越来越不可靠,血色的脉络在减少,它从勉强稳定变得摇摇晃晃。

    她没有杀足够的人,没有足够的性命来托举她继续向上走。有金色的脉络从她的手指尖端飞出,它们组成最后几阶台阶。

    路到头了。

    她抬起头,在那台阶尽头看到了一扇门,一扇原木色的门,上面有些斑驳。

    那是几年十几年清理广告,撕下旧福字后留下的胶印,痕迹像是烧伤病人的皮肤。它没有锁,门扉虚掩着,突兀地立在台阶那一头。

    嬴寒山眩晕地看着它,冷感从她的后背,她的喉咙爬上来。

    她前进的脚步停下了,那扇门近在咫尺,她却没有一点力气去推开它。

    一阵铃声响起来,她听到无比清晰的女声。

    “小寒,你怎么不回家,你不要妈妈了吗。”

    脚下的台阶骤然崩塌。

    最后一道雷落下,所有人都看到那个被雷包裹的影子直直坠入水中,大雨随着雷声的结束倾泻而下,在雨声和嘈杂里,没人注意到一道身影冲上甲板,双手伸向天空,仿佛想要接住坠落的身影。

    但四周安静下去了,她沉下去了,没人听到那声声嘶力竭的“寒山”。

    嬴寒山想,自己一定睡了很久。

    无梦的睡眠是一片黑色,昏沉得像是死亡。她在这片黑色里浮游,缓慢地升起,升向头顶那一束微弱的光线。

    “系统?”她问。

    “我在,宿主。”

    她试着伸展自己的四肢,把自己的手指移动到眼睛前来,眼前的黑色水波一样荡漾起来,好像有些模糊的画面浮现,又很快平息。

    “我死了吗?”

    “几乎是这样,宿主突破金丹的天劫在最后一刻失败了。那颗水龙珠被消耗掉用于保护宿主,所以现在你还活着。”

    嬴寒山放下手,她感到一阵疲惫和茫然涌上来。

    “我有什么错?”她问,“制造瘟疫的不是我,掀起战争的不是我,杀掉无辜者的也不是我。”

    “我只是……想救他们?”

    为什么?即使我做了这一切,却徒劳无功,自陷困局呢。

    现在是一个很适合嘲笑她的时刻,但系统保持着平和的沉默。

    “你还在吗?”她问。

    “我在,宿主,不过你确定现在有心力听我说吗。”

    宿主觉得,它说,我一直以来一直劝说宿主如其他杀生道那样杀生,修炼,是为了什么?

    “宿主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觉得自己能走出另一条道路的人。”

    “总有人会说‘这样可不可以?’‘那样呢?’,试着不走杀生道的道路破局。这些人大部分都死了,而少部分活下来的人都了悟了。”

    “天道不在乎你做了什么,天道只在乎你是什么。天生万物,猛虎食人,豺狼食羊,你生为豺狼,就算食草也会被看作豺狼。”

    “杀生是修炼杀生道最好的方式,最容易突破也最容易存活的方式。你走别的道路就如同豺狼食草。你看到了吗?你想要救人反而救不了人,你甚至救不了自己。”

    “因为宿主本末倒置。救,只是杀的附加。”

    周遭的黑色异常安静,只有系统的声音在回响。它听起来没什么谄媚的引诱语气,它平和,理性,稍显冷漠地说着。

    嬴寒山闭上眼睛,她现在很难思考,头顶的光越来越强了,意识的边缘正在被拉扯,她大概快要醒了。

    “所以,宿主,如果你现在还愿意接受我的意见——”

    “从现在起,不要思考自己能救多少人,只思考自己能杀多少人。所有被救的人都是赠品,你的职责只有杀戮。你能做到吗?”

    我不知道。她说。

    “你能做到。”

    我不……

    你能做到。

    她睁开了眼睛。

    淡河迎来了一场胜利,但没人能说这是一场大胜。

    大半白鳞军失去了他们全部的家人,一夜两夜间,那群来自白门的年轻人们就泡在水里,一个一个地把水中浮着的躯体拖上来。

    苌濯和淳于顾带人在河岸找了三日,终于在岸边找到了嬴寒山。

    雷电撕碎了她的皮肤,她看起来像是一尊在河水中沉了很多年的彩绘石雕,面容模糊,伤口被泡得发白。

    淳于顾挡开周边人的视线,苌濯跪下去抚开她脸上的泥水。她还活着。他发抖地说。

    “寒山还活着……”

    她被带回淡河,再睁开眼已经是五六天之后。所有的医生都对她束手无策。

    他们说她应该已经死了,既然她到这份上都还没死,他们就不知道怎么处置她。

    嬴鸦鸦守在她身边,给她喂药和米汤,虽然这些东西看起来只是用来安慰醒着的人的,但嬴鸦鸦执拗地要这么做。

    在第五天的黄昏,嬴寒山睁开了眼睛。

    伤口在她恢复清醒的那一刻开始飞快愈合,她睁眼盯着屋顶,大脑像是刚刚刷机过三次的台式机那样迟钝而空白。

    嬴鸦鸦端着水盆进来,在与她对上眼睛的一瞬间失手摔落了它。

    阿姊!她哭着叫出声。

    “嘘,鸦鸦。”嬴寒山面无表情地轻声对她说,“别喊。”

    “过来,抱一下。告诉我我确实是活过来了。”

    在前军已经处理完全部的事情后,后军也差不多整顿完成了。他们不仅带回了数量可观的船只,也带回了难以计数的……流民。

    原本只是二十人,然后是百数人,再往后就是成村庄成家族的跟随。

    这些以渔或以土地为生的人仰赖着头顶的长官过活,他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要做什么,他们只知道这里有一位圣人在行走,于是就跟上来。

    ……于是淡河外面就多了两千多张等着吃饭的嘴。

    嬴鸦鸦一摞一摞地翻粗略统计上来的名单,翻到对着裴纪堂最后两手一摊。

    裴纪堂一脸诚恳地坐在她对面,让她有种奇怪的错觉。

    在很久以前,曾经有另一个人这么抱着一只狸奴站在她面前,央求她替自己养一养,不要让阿父阿母发现。那时她怎么说的来着?……

    ……不重要了,他已经离世很久了。

    嬴鸦鸦回过神来,现在摆在淡河面前的不是狸奴,是两千多号人。全留下吗?她问裴纪堂。他点头。

    “那请问明府,现在这个季节,你拿什么养他们呢”

    好问题。

    现在已经是秋天,现在扩种粮食已经来不及,好在秋收刚过,今年不是灾年,精打细算一点勉强还能周转。嬴鸦鸦用手里的笔杆子戳戳太阳穴:“也不是不行。”

    “但不能就这么放在淡河。蒿城经此一役,十户九逃,当地的长官也无力再主持大局了吧。”

    嬴鸦鸦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想养人,就得有地呀,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