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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对我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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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凤求凰 今天了吗?
    走出这遥岑楼旁的小片梅林, 心思分外轻盈的孟夷光就见到了不知等着她多久的孟裁玉,孟裁玉拥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裘,只看容貌, 她实在生得柔弱楚楚,清秀娇弱。

    孟裁玉一看到孟夷光,笑意立马盈起在唇边,她上前几步挽住孟夷光手臂, 柔声讲道:“五妹妹,方才我去宝慈殿告辞时,宫婢递来消息,太后娘娘用完午膳后就要午后小憩,叫咱们不必再去宝慈殿告辞了。”

    孟裁玉笑得很是殷勤, “我见四叔母面有疲惫颜色, 便让她先回府了,又怕五妹妹你多跑,所以特意在此等着你,世子因有些事也已出宫, 我想着还没能好好给四叔母拜年请安,若是五妹妹不嫌,不如便同坐福安郡王府的马车回寿恩侯府吧。”

    孟夷光也正好有话想要同孟裁玉讲,因此自然颔首同意。

    神武门外两列执戟持剑的京卫指挥使司护卫禁军面目肃穆, 身着盔甲威严冰凉, 宫禁森严,处处安静得很。

    福安郡王府的富贵在这列马车里就颇能彰显出来,孟夷光倚着身后软枕,看着马车里伺候的都是琅琊侯府出来的婢女,便就浅笑盈盈说道:“刚刚宴上, 我见福安郡王世子常给四姐姐夹菜,想来四姐姐这段姻缘定是十分如意了。”

    “那也都是仰承着五妹妹你的荣光,若是有五妹妹,我又岂能有着这般好的福分。”孟裁玉欣然欢笑,“我在郡王府近来也无事,所以准备再给五妹妹你绣些东西呢,正好府里头有着颇多的极佳料子。”

    孟夷光莞尔轻声道:“福安郡王府掌着咱们京都城生意最为兴隆的云霓阁,自然是要有些好料子的。”她看着孟裁玉,“四姐姐近来可往云霓阁去过?”

    孟裁玉答道:“这倒是没去过,都是云霓阁的人测好身量后,再把新制好的衣裳送到王府,母妃身子孱弱,不爱外出走动,所以也就是多给我做了几身,五妹妹若是喜欢云霓阁的衣裳,我也叫她们给你做几身。”

    “我倒是不缺这几身衣裳,只是觉得既然郡王妃娘娘身子不好,想来也无甚心思管束着云霓阁的诸位掌柜管事,熙熙攘攘利来利往,最易动人心,郡王与世子皆是男子,对这些女儿家的衣裳肯定不甚了解,所以由他们打理也易受人蒙骗,自家人打理自家事,这样一数,现在不正应该四姐姐主动请缨。”孟夷光声音轻缓而温和,“四姐姐方才也说自个闲暇无事着,你既通刺绣又精明能干,所以最合适不过了。”

    孟夷光眼神定定落在孟裁玉身上,虽是笑意晏晏,可孟裁玉却实在是无法推拒,而且她心里也并不想要推辞这个提议。

    从遥岑楼回了垂拱殿,谢璋另换了身轻便些的缓带轻裘,闲适悠哉地依偎在罗汉塌上,正随意地翻着朝堂官员的庆贺折子,大邺自腊月二十八至元月初四为元正假,朝事虽封了印,却也阻挡不了大邺这些忠臣们一派惓惓为国为民心思,饶是放假也不辞辛劳的日日都有请安折子呈上,累在垂拱殿的书桌上厚厚几摞,盯着折上这些恭恭谨谨看来俱都忠君爱国的文章,谢璋似笑非笑,显得更是疏慵从容。

    随时候在谢璋身侧的魏良策听了小太监的通报,便上前躬身对着谢璋回禀道:“官家,皇城使应无虞在殿外求见。”

    谢璋眼没抬,说道:“唤他进来。”

    应无虞身着袭被赐的金紫官袍,他身量高挑瘦削,消瘦面容有种鬼气森森的青白,却无损他的那副好样貌,英俊得宛若一柄出鞘的利剑,带着沾了不少杀戮过的血腥气,这就是颇受谢璋信任一手提拔出来的皇城司皇城使,虽得谢璋倚重,他在朝堂上却颇有几分声名狼藉意思。

    其中既有皇城司伺察百官,素来被文武百官忌惮厌烦的缘故,也因为应无虞这个人同光风霁月、温文尔雅这等好词半点都挨不上点,他向来不讲究体面,为人处世狠辣阴鸷,不大常披着层人皮,难免惹出诸多闲话,参他的折子几乎每月都有几封,但也正是因此,谢璋对他愈加信重,是皇城人尽皆知的心腹重臣。

    应无虞跪地叩首行礼,说道:“臣应无虞叩见官家,愿官家金瓯永固,永享太平。”

    谢璋将手中折子随手扔到一旁榻上,不疾不徐地淡笑道:“朕能不能丹宸永固,金瓯无缺,这些祯祥话是岂不成作用的,也要看看你应无虞这做皇城使的,能否叫你掌着的皇城司无孔不入,替朕防微杜渐。”垂眸瞥了毕恭毕敬的应无虞一眼,才又慢声说道,“起来吧,别跪着了。”

    应无虞从袍袖中取出一沓厚厚的折子,魏良策赶紧上前接过奉予谢璋,谢璋拿起也没看,抬手举起,看着一页页慢慢写着字的折子长得直直坠到地面,他眯着眼,意味深长讲道:“朕这些个贤臣良将可真真是精力充沛,有他们在,咱们大邺朝堂岂能不欣欣向荣。”他轻飘飘地哼笑一声,把奏折扔回魏良策手里,不再理悄声收敛的魏良策,谢璋看向应无虞,“宗亲那几处近来都有何动向?都在折腾着些什么?”

    应无虞垂首恭敬答道:“梁王世子与吴王近来关系颇佳,昨日两府夜里聚在一起行宴,梁王也回了府,并未与朝堂诸位大臣有过往来,今日一早梁王就又去了清澜山的明德寺礼佛,越王府是除日宴前才匆匆自京郊庄子上狩猎而归,原本同行的还有越王世子妃的几个兄弟,但兵部侍郎得知此事后,就急命仆人唤他们回府,回府后每人赐了十鞭,让他们不许再与越王府有过多牵扯,楚王每日和王妃谈论字画,曾邀过几位书画大家到府,福安郡王府则仍是闭门,只有云霓阁与华珠坊几个掌柜进府请过安。”

    “如此安分守己,皇城使觉得是朕这些叔伯兄弟安分知命,还是你们皇城司不胜其任,探查不出他们的狼子野心啊?”谢璋悠悠笑道,看着倒是和颜悦色。

    看着应无虞跪下,谢璋指点着周遭侍奉的小太监将他扶起,又叫人拿来椅子给应无虞赐座,他含笑温言:“无虞何必如此惶恐,朕又未曾怪罪你什么,难道你心里头觉得宗室皆有不轨不臣之心,所以皇城司失职无用?怎么就不能是皇城司兢兢业业,而朕的堂兄弟俱都忠贯日月,安分守己,是朕疑心太重错怪他们,白白浪费皇城司的精力心神。”

    谢璋面色冷淡,轻慢笑起:“前几日,有人给朕上了封密折,参你们皇城司数条跋扈残暴罪过,应无虞,这事你可知道?朕都不知晓要怎么说你们这些没用东西。”他轻蔑地看着被几个太监守着无法跪地请罪,只能坐在椅上垂头不语的应无虞,“成日里头耍着凛凛威风,厉害得不行,结果就是色厉内荏,白吃着朝廷的俸禄,朕又何必损着自个的圣贤名声留着你们皇城司。”

    “不要以为只有皇城司能叫朕耳聪目明,撤掉你们,朕就要昏昏默默,耳聋眼瞎了。”饶是话语如此凌厉尖刻,谢璋面上依旧含着盈盈笑意,阴郁而秾丽,“应无虞,你不该辜负朕这珍贵的信任,皇城司嚣张跋扈,朕可以容忍,那封被朕的留中不发密折,朕可不希望成为他日送你上断头台掉脑袋的一个缘由,你应当明白度数,那几个抢掠欺压百姓的察事卒,朕就赐你这个杀鸡儆猴的权利,皇城司也该见见血了。”

    几个太监往后退下,应无虞脸色苍白,冷汗涔涔落下,显出种莫名的病态来,他几乎是立马俯身跪地,连身上从前华贵招摇的那件金紫官袍都失了色,他重重缓了缓,声音有着止不住的轻颤:“臣多谢官家隆恩,定不负官家信任。”

    谢璋懒洋洋地往后舒服一倚,微微颔首:“朕也相信你不辜负朕的倚重,从你的俸禄里头出,给那几户受害百姓还回十倍银钱,你若是没有,那就自个想法子,朕也给你指条路,借着朕的皇城司日进斗金得泼天富贵的应是不少。”看着应无虞更加僵硬神色,谢璋接着说,“宗亲那头你可也要仔细着些,你不是还同朕邀功请赏过,说是各王府里头都有皇城司不少的探子,那就叫他们别光领着两份赏银,王府上上下下的动静你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应无虞勉强平静着声音恭顺回道:“臣明白,绝不会叫官家失望。”

    谢璋笑意幽幽深深,叫人分不清明:“坐下吧,你再跪着朕都要怕你倒在这儿。”他抬手从剔红双龙戏珠捧盒里捡起一枚金桔,准头十分好地投进应无虞手里,声音如斯宽和,“朕记得你今年已是二十有了吧,为朕操劳至今,未有贤妻相伴身旁,朕实在是不忍,所以打算给你牵条姻缘。”

    抬手止住又要跪下的应无虞,谢璋慢条斯理说道:“皇后有个堂妹,是琅琊侯府世子的嫡出幼女,也还是未定姻缘,朕觉得孟氏出好女,你是朕的近臣亲信,与她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无虞觉得如何?”

    这下应无虞是拦也拦不住地扑通跪地,说道:“臣万不敢受官家如此厚爱,臣出身低卑,仰赖官家不厌,才有今日之造化,愿为官家披肝沥胆,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臣自知亲缘稀薄,早已决意此生不再婚娶,实在不敢攀附皇后娘娘的堂妹。”

    谢璋定定地看着他,应无虞在这帝心难测的皇权下忍不住战战兢兢,过了约有半刻钟功夫,谢璋才泰然带笑道:“你既无意,此事朕便也不会再提,若你以后有意,或是有了心仪之人,朕再为你赐婚,总不能叫你这忠良贤臣一生凄清孤苦。”

    看着应无虞退下,谢璋面色平静而冷淡,他的目光在这满殿垂首帖耳的宫侍太监身上一一扫过,整个垂拱殿都是这般的寂静,只有外头偶尔的风吹枝桠,能够叫谢璋听见若有如无的簌簌音。

    谢璋目光落在两尊冬青釉暗花大花斛里头插着的泛着浅浅鹅黄颜色的琼花上,这般绽得盛极欲败的无双琼花在这严寒冬日里头自然是极极难得的,因为先帝喜爱,宫中花房耗尽不知多少心神才养护出来的,在万年行宫时候,很多刹那间里,谢璋都觉得或许比起这个难得立起来的儿子,先帝更钟爱这些不会笑也不会哭的花,所以谢璋曾经很不喜欢琼花。

    谢璋歪倒在榻上,看着垂拱殿精巧华贵的顶,忍不住想,先帝驾崩时候瞧见的可是一般景象,万万人之巅称孤道寡,却在濒死时候那般脆弱,他有没有发觉到跪在他塌边的所有人都在期盼着他的驾崩,应是意识到了,毕竟所有人都准备得那样及时,他的妻妾,他的兄弟,他的子侄,他的群臣,都在默默雀跃着、欢喜着他的驾崩,谢璋还能分明记清那双眼,枯败犹如落日,而谢璋余光可以清晰瞧明映着日光的灿灿琼花,多么光鲜亮丽,叫人很难不生出喜爱。

    “魏良策。”谢璋淡声唤道,“你叫人往未央后殿鸳鸾殿移进几枝琼花,让宫婢仔细伺候着,使它如垂拱殿的琼花一般,常年清丽不败,把内库那套裱锦棋盘也送去。”

    冬日里并不璀璨的日光洒在谢璋面上,在这冷清又孤寂的富贵昭昭锦绣堆里,谢璋想起孟夷光,她鲜明轻盈的笑音好像在他耳边想起,谢璋记起那日慈恩寺,孟夷光对弈赢过他后,那张芙蓉面上一刹间绽出的明媚灿烂,在外头落着小雨有几分昏黄的禅房里,她有双很亮的眼眸,光鲜亮丽,含着勃勃鲜活的生机,是雨也浇不灭的火。

    谢璋忽然有些责怪自己竟然选了个那样遥远的大婚时日,哪怕今日已经见过,可现在他还是很想要再见见孟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