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教室瞬间变成了血池。
铁叉在教室四面形成一个铁笼，凄厉的惨叫声从各个方位传出，机械教师置若罔闻：“这节课的内容已经讲完了，你们都记住了多少？”
机械教师讲话的时候，讲台上传来难听的声音。他在用自己的手指划拉黑板，在黑板上刻下一个问题：[乌托邦在哪里？]
机械教室：“下面请一个同学上来回答这个问题，编号H33，你上来。”
编号H33从角落站起来，他是一名鼠科小孩，跟着张镜迟等人从器材室里一起被撵出来的。他的同桌被削掉了一半身体，脑袋从脖子上垂下来，但还没有完全死亡，手臂一抽一抽的。
他被同桌吓坏了，身体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明明没有受伤，四肢健全，却让人感觉他已经瘫软在地上。
编号H33可能要聪明一点，至少他能听懂别人说话。他的求生本能让他立刻分辨出几个跟这间教室里其他人不同的存在，因此他一边走一边看张镜迟他们，无声地求救。
张镜迟把压在自己身上的苏桃推开。
他们摔成了一团。苏桃和梁小美压在张镜迟身上，张镜迟压着苏倾。苏倾成了那个垫背的，张镜迟把他拽起来的时候看见他衣服和卷发都变乱了，但是他的模样依然很漂亮。
“你看着只有那么一点儿，居然那么重。”苏倾看着张镜迟说，那双眼眶红红的，有种又要哭的感觉，“差点压死我了。”
张镜迟很直男地说：“又不是只有我，也有你妹妹的重量。”
不止是苏倾这样，张镜迟发现苏桃等人的眼眶里也挤出了一点儿泪光，一副随时准备哭的模样。
但他们还没哭出来，编号H33先吓哭了，他哭也不敢大声哭，声音压在喉咙里，一不小心露出了一声呜咽，立刻如临大敌地蹲了下去，小小的身体如同筛子一般剧烈抖动起来。
教室里的氛围变得更古怪了。
这些灵智发育得参差不齐的低年级实验体纷纷向编号H33号投去目光，目光里有一点怜悯，一点兔死狐悲的恐惧，还有一些......馋？
机械教师笑得很奇怪，他走到讲台靠近编号H33的地方，声音因为刻意放轻柔而尖细得让人毛骨悚然：“不用上来了，你已经被淘汰了，你太懦弱了，基因太劣质了，没有进入无阻世纪的资格。”
“你这样的，注定只能沦为食物。”
机械教师说完这句话后，教室中出现了一秒钟的沉寂。
一个角落很突兀地传来一声：“嘶遛！”
苏桃几人立即望过去，发现那声音居然是从编号H33那位身体只剩一半的同桌口中传出来的。机械教师望过去，语气赞赏：“好孩子。”
梁小美瑟缩在苏桃和皮卡罗兰身后，她头皮发麻地说：“什么意思？他们同年级也能互相吃掉的吗？”
菠萝抽风也很害怕：“系统只说了高年级实验体会偷偷吃掉低年级实验体......”
苏倾轻声说：“系统没说低年级实验体不会吞噬其他实验体呀，物竞天择，优胜劣汰嘛，强者吞噬弱者，弱者就被淘汰掉啦。”
他一开口，其他几人都不吭声了，就连苏桃也没有接话。
张镜迟听着心里一跳，他突然明白了过来。
塔协和朝阳基地研究的新人类进化的方向是越来越强的。他们容忍不了一点儿懦弱无用的基因存在新人类身上，因此一直在做基因筛选。
克以绒样品实验室的研究方向也是这样，他们筛选的方式就是实验体之间的互相吞噬。
实验体吞噬了其他实验体以后，身上会融合出其他物种的基因特征，就像那个吞噬了螳螂以后脖子能转动一百八十度的鸟雀男孩。
鸟雀男孩追他们，甚至看似已经是成熟体的羊人教辅员追杀他们，目的都是吃了他们。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小小鱼。
那么在同一个等级里，同属于小鱼的低年级实验体中，他们判断对方是弱者的依据都有什么？物种能力差异？体格上的差异？
机械教师的言行某种程度上已经代表了这个项目背后研究员的态度，编号H33被机械教师断言被淘汰，是在他被吓哭之后。
机械教师说编号H33懦弱，是劣等基因。
就连其他低年级实验体也是在这之后看编号H33的目光变成了看食物的目光，连身体已经被削了一半，只剩下一口气的同桌都对他流出了口水。
会哭的小孩在他们的眼里基本上已经是失败的实验品，是可以舍弃的废弃资源。
而张镜迟身边这□□换生小孩有个特点，他们的眼泪跟水龙头一样说放就能放。
张镜迟想提醒他们，一时忘了苏倾还站在自己旁边，不小心踩到了苏倾的脚上。苏倾本就泛红的眼眶里立刻蓄起一层水光，眼泪马上就能滚出来。
“对不起，”张镜迟立刻摁住了苏倾的脸，他第一次主动揽过苏倾的肩膀：“别哭，不能哭。”
苏倾的声音含糊：“哭是小朋友的本能，你要扼杀我的本能吗？”
张镜迟莫名其妙地说：“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别哭，没人的时候你爱怎么哭怎么哭我才不管你。你没发现吗，会哭的小孩会被他们吃掉。”
“你在关心我吗？镜。”
苏倾一顿，那种有些戏谑的神态又跑出来一点儿了，他盯着张镜迟的眼睛，语气软绵绵地撒娇：“那我忍不住怎么办？”
张镜迟这辈子就没哄过任何人，他抓下挂在胸口上的安抚奶嘴，用手背潦草地擦了擦，接着一把塞进苏倾衣服里：“自己叼着去，别烦。”
苏倾还在嘀嘀咕咕：“你怎么那么凶，你对别的小朋友都没这么凶？”
其他人也回味过来，立刻把眼泪收了回去。他们的眼泪果真像水龙头一样收放自如，说不流就不流了。
他们一边关注教室里的动向，一边关注窗外。相比起这些实验体的死活，苏桃几人更在乎窗外的孩子，在他们看来，那些孩子才是他们真正的同类。
羊人教辅员已经追上了那些孩子。
那些孩子看见红砖楼教室被锁上的一瞬间表情十分绝望。羊人教辅员用镰刀把他们钉在了地上，然而并没有马上动手。
羊人教辅员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屏障挡住了，无法向那些小孩靠近。羊人的脸上露出有些疑惑的神色，反而因此而更加兴奋了，这让他的神态看上去十分癫狂。
张镜迟觉察出一丝诡异的熟悉感。
精神系新人类？他脑海里滑过这个念头。这副场景让他想起接待员‘坞呢’，‘坞呢’也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掐了他脖子一下。
“呼！”梁小美的喘息声打断了张镜迟的思绪。
苏倾和苏桃一左一右扶住了她的胳膊，张镜迟这才注意到梁小美的手指紧紧摁在读秒器的按钮上。
梁小美瞬间面白如纸，额头上泌出了汗水。
苏倾和苏桃把梁小美放到一个干净的空座位上坐下。苏倾回来跟张镜迟解释：“那是梁小美的本命道具，可以短暂控制一处地方的时间。使用的瞬间对身体消耗比较大。”
“本命道具？”张镜迟又看了眼梁小美，想起自己的安抚奶嘴，不自觉地舔了下后牙。
教辅员跟教室的距离拉近了，他们能看见教辅员羊角上未干的血迹。
羊人的镂空麻绳袋一并拽了过来，菠萝抽风看了一眼就难受地别开视线。那里面居然是一垒稚嫩的人头，有些表情狰狞，有些表情宁静，全部堆积在一起。
教辅员对待他们的态度就像这是他从果林上‘收割’下来的果子一样。
教室外滚了一地人头，教室里流了一地鲜血和残肢，也不知道哪边才算是安全的。
教室内，机械教师对恐惧的编号H33命令道：“过来。”
编号H33哆哆嗦嗦地站起来。
张镜迟忽然走过去，摁住了编号H33的肩膀。苏倾跟尾巴似的跟在他身边。
机械教师的眼睛转向他们：“又是你。”
张镜迟：“你叫别人回答吧。”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机械教师冷笑一声，盯着张镜迟，“你已经不是第一次违反课堂纪律了，我记住你了。既然这样，你上来回答题目。”
“你写不出答案，今天所有人都不准下课。”
教室里的动静忽然焦躁起来。
张镜迟：“写出了答案你就把铁叉拉上去是吗？”
机械教师：“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张镜迟：“所以这些铁叉是你放下来的？”
机械教师皱眉：“你到底上不上来？”
“我要上去答题了，你先松开手。”张镜迟跟苏倾说。他心里奇怪，苏倾牵他的时候他总是撒不开手，但是苏倾想要撒手就可以随时撒手。
苏倾推了他一下：“我跟你一起上去。”
机械教师冷声道：“一次只能一名同学上来答题。”
苏倾说：“我们是双胞胎，干什么都要在一起，离开了我他答不出题目。”
张镜迟：“......”
这个小鬼在顶着那张混血脸说什么？
机械教师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冷笑一声，居然真的默许了。
苏倾牵着张镜迟走上讲台，他们从机械教师身边走过，站在黑板前。
无阻世纪里到处都是多媒体器材和全息投影课程，很少见这种形态的黑板了。机械教师在黑板上写字是用手指硬刻的，张镜迟不可能效仿他。
他好不容易才想起来应该找一支粉笔，好在机械教师虽然不用粉笔，但是讲桌底下有粉笔。
苏倾把粉笔递给张镜迟，张镜迟伸出了胳膊，这才猛地反应过来，他现在的身高根本够不到黑板。
低年级教室的设备已经是缩小版的了，但张镜迟就算在小孩里也是迷你的那一个，连黑板的边缘都碰不到。
机械教师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他们。
苏桃在系统里搜索过后，小声提醒他们：“答案是雪塔。”
雪塔是无阻世纪唯一的乌托邦。
苏桃很着急地想离开教室，要去解救被羊人教辅员困住的小孩们。
苏倾双手搂住张镜迟：“要不要我抱你？”
“不要，你别离我太近就行。”张镜迟抬起头，看了眼系统下方显示的副本时间，冷不丁道，“还有十秒。”
苏倾：“十秒？”
张镜迟：“对。”
苏倾：“你打算十秒之后再把答案写出来吗？”
菠萝抽风在一边干紧张：“别等什么十秒了，十秒之后就下课了。”
话音刚刚落下，紧促的铃声随之响起。嘈杂的声音让所有人的大脑都空白了一瞬间，张镜迟就是在这一会儿动了。
他移步到机械教师身边，馒头似的小手迅速抓住机械教师的大腿，他的手指不知摁在了什么地方，机械教师突然毫无征兆地跪在了他面前。
机械教师伸出双手要捉张镜迟，张镜迟身影奇快，移步跳到了机械教师的身后，一屁股骑在了他的后背上。
张镜迟甩了甩被电得发麻的手。
【亲爱的小朋友，你违反了校规‘尊师重道’。警告一次，下次不要在这样了哦~】
“小你妈的朋友！”张镜迟把电麻了的手一掌拍在机械教师的后脑勺上，‘咔嚓’一声，机械教师趴在地上一动了不动了。
电路板被张镜迟徒手扣了出来。
众人：“......”
【重大违纪，警告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