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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千金的亲娘重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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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让盛瑶光消失 旧情人
    当夜, 顾乘风被人打的鼻青脸肿,狼狈的回了外京顾府的门。

    他今日是去跟同窗旧友一起参加诗会的,他现下落魄, 当多结交些同窗,但是这些人瞧见他,却都躲开他,就因为他现在麻烦缠身, 一个诗会上竟没人跟他对诗!

    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

    顾乘风愤而离席,没想到回来的路上,竟还被人套麻袋给打了!

    谁居然敢打他?

    他数来数去,根本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与谁结了仇, 冬日间天黑的早, 路上也没行人,他被打完之后挣扎着爬起来,都没瞧见一个人,只瞧见自己的小厮被人打晕了倒在一边, 气的他将小厮踢醒,当场破口大骂!

    这流年不顺,他的心口都是堵的,一路气恼的回了府。

    他回府时, 门口守门的私兵瞧见他发鬓凌乱、面上青紫, 想要问上一句,又被他冷眼瞪了回去。

    府内的私兵便低下头不敢说话了——这几日顾府内不顺,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都跟着挨打,谁都不敢找事。

    顾乘风鼓着一肚子气回来后,发觉父亲不在府内, 便去询问了府内的长随,才得知,父亲今日在朝堂上因顾婉玉及笄宴那一日的事情被弹劾私情混乱,毁官员清誉,有损朝廷威仪,被贬了一层的官。

    原来如此。

    怪不得外面那些人都对他如此态度!

    “被贬官后,父亲去哪儿了?”顾乘风又问。

    “回大少爷的话,老爷——”长随低下头,轻声道:“老爷回府拿了银子,去外面青楼玩了。”

    在外面受了这么一大回气,顾云亭心里也憋屈,他不想回顾府,若是回了,便要面对喋喋不休的顾老太君、暂时不能弄死的柳惜娘、和一对并不怎么省心的儿女,所以顾云亭干脆在外面流连。

    而官场失意男人能去哪儿呢?自然是去秦楼楚馆这种地方,反正他已经被盛枝意休了,又没什么人管着他,自是爱去哪儿去哪儿,盛枝意不捧着他,有的是女人捧着他!

    顾乘风听的一阵恼怒。

    父亲刚刚在女人身上栽了个跟头,怎的又跑去找女人了?

    他心下虽然不忿,却也无可奈何,大奉重孝道,他一个做儿子的,不能去指责父亲。

    他只能憋着这一口气回自己的房间去——他本该先去给祖母行暮礼的,但是祖母酷爱请一帮乡村野妇来,这群妇人都生了根长舌,东家长西家短能唠上一整日,极爱在人背后搬弄是非,挑拨离间,他听的烦心,便不想过去。

    以前离远了的时候,觉得祖母哪里都好,总是无条件的偏爱他,不管他做什么都不曾说他不对,但等他真的与祖母日日相处之后,却发现祖母有更多让他无法接受的毛病,粗鄙,庸俗,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竟不修口业,能骂出那么多难听的话,听着都叫人难堪。

    且,当他走回房间时,又发现这外京顾府处处破败,哪里都比不上曾经住过的内京顾府。

    他现在,也处处比不上以前。

    之前母亲答应他,会在顾婉玉及笄宴后,给他去求祖父,为他安排一个官职,现下瞧着,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没了官职,也没去科考,日后还能再做什么呢?真要在这京中顾府里再熬三年,等科考吗?

    顾乘风莫名的觉得这日子逼仄,像是头上蒙了一层暗沉沉的灰,看哪里都是黯淡的。

    他不愿承认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离开了母亲,他始终认为母亲是错的,父亲是对的,但是他看着自己的处境,又觉得凄凉矛盾。

    正是不得志的时候,他的脊梁都跟着弯下来,早已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

    他浑浑噩噩的往自己房中走时,正听见一处月拱门后传来一阵惊慌的声音。

    “这位表哥不可无礼!我为未嫁女——啊!”

    是婉玉的声音。

    谁竟敢在顾府内对婉玉无礼?

    顾乘风一个激灵,立刻奔向月拱门后,便瞧见一个肥硕油腻的男子一直逼向他的妹妹,婉玉被吓得花容失色,不断尖叫。

    顾乘风只觉得脑袋“嗡”了一声,冲上前去一拳将那肥硕的男子打的满嘴流血、捂着脸跑掉。

    男子跑掉时,他还想去追,又被顾婉玉扑上来,抱着胳膊拦下。

    “这人是谁?满院子私兵丫鬟都死了吗?竟任由他来欺负你!”顾乘风真觉得这一整天都过的像是一个噩梦一样,他出去被人打就算了,妹妹在府内竟然还被人欺负。

    “是祖母的亲戚府内的孙子,按身份,我得唤一声表哥,年已近三十了。”顾婉玉也是花容失色,她在顾府多年,纵然是假千金,但也是千金啊!何曾受过这种侮辱,说话的时候唇瓣都在打颤:“祖母说,我年岁到了,要给我找个好亲事,便让我与这位表哥说说话,谁料,谁料他竟然上来便想摸我,院子里的丫鬟和私兵都得了令,不敢过来救我。”

    彼时已是昏夜,院内的姑娘穿着一身海水蓝对交领襦裙,纤细白嫩的身子簌簌发抖,白净的面上满是泪光。

    那双眼望过来,落絮无声春堕泪,山青一点横云破。

    顾乘风听的愤怒的浑身都在发颤,恨不得立刻冲到祖母面前去质问。

    顾婉玉好歹也是千娇百贵养大的女儿,怎么可能配那样一个老畜生?祖母到底在想什么?就因为那些长舌妇的几句追捧,就把自己的孙女儿给了吗?

    “哥哥。”而在下一瞬,那院中落泪的姑娘突然上前一步,一把环住哥哥的腰,颤声说道:“哥哥,没有任何人会给我一个好婚事的,外祖不疼惜我,父亲顾不上我,哥哥,婉玉只有你了。”

    软香温玉在怀,顾乘风有一瞬间的怔愣,他迟疑着想要拍一拍顾婉玉的背,说一些安抚的话的时候,突然看见他怀里的顾婉玉昂起一张瓷白的脸,含着泪看着他,说出了一句话。

    “哥哥,你娶了婉玉吧。”

    顾乘风只觉得脑袋被人“嗡”的打了一锤,这一整日的冲击都没有顾婉玉说的这一句话来的震撼。

    “哥哥。”顾婉玉望着她的哥哥,眼里含着清凌凌的泪,声线发颤的说道:“我从小与哥哥一起长大,从未见过比哥哥更好、更优秀的人,哥哥与我相识的、外面见过的那些男人相比,就像是天上的云与地上的泥,若叫我与那些地上的泥在一起,我真不如今日,便跳井死了。”

    那时的北风呼呼的刮过,猛烈的吹着院内的柳木,干瘪的枝条在空中摇晃,远处一点月光探出,落到顾婉玉的面上,她的泪掉下来,烫的顾乘风浑身打了个颤。

    “这,这怎么——”

    他想说“这怎么行”,“我们是兄妹”,但是这两句话还没来得及吐出来,便见顾婉玉突然后退了两步,转身捂着脸跑了。

    顾乘风心口一紧。

    那一抹飘逸的蓝色裹挟着月光远遁,轻灵的像是一缕丝纱,衣鬓长,泪眼湿,玉藕渐远,偏天地间只剩下一色,在他眼中越发清晰。

    他想追过去,却又觉得脚下千斤重。

    他追过去,又能跟婉玉说什么呢?他能娶婉玉吗?

    一想到娶婉玉,他就觉得心头又涌起了一阵奇怪的悸动,他突兀的又想起了那一日,在祠堂间,他的妹妹将娇嫩的脸颊枕靠在他膝盖上的模样。

    婉伸郎膝上,何处——

    何处不可怜?

    顾乘风心头混沌沌的,慌乱中夹杂着些许不安,但却又滋生出一点奇怪的甜味儿,像是饮了一杯甜酒,隐隐还带着几分醉,在他的胸膛间逸散开来,让他几乎忘掉了今日在外面受的委屈和对眼下处境的不甘,一路醉着,回了厢房间。

    而相比于顾乘风的迷醉,顾婉玉却是忐忑。

    她从廊檐下跑过,一路裹紧自己的衣裳,白着脸一步一步往她的厢房中去。

    她虽然行走在顾府,行走在自家的宅院里,但却觉得自己步步危机,每一步都是踩在刀尖儿上的。

    她以前不是没听说过后宅里的龌龊,盛枝意像是一只爪牙锐利的孔雀,自然不允许自己的孩子懦弱蠢笨,所以盛枝意教过她很多。

    盛枝意说,女人的后宅里有的是委屈和看不见的刀光,盛枝意也告知她,女人一定要握紧宅院,不能让任何一点疏漏钻进来,不能容忍任何一点污秽在自己的裙摆上,因为一旦容忍了一点,那别人就会认为她可以容忍更多,然后她就要容忍一辈子。

    但是那时候她还是顾府的二姑娘,是盛枝意的宝贝女儿,府中没有姨娘,没有庶子庶女,没有任何人和她斗争,所以她耳听为虚,根本不明白这其中的厉害。

    直到她来了顾老太君这里,才明白了盛枝意当时指的是什么。

    当她褪去了盛枝意亲生女儿的华丽衣裳,以一个恶仆之女的身份来了外京顾府,她要面对的,就是将她当做一个华美礼物的顾老太君,和一群都想吃掉她血肉的老太君妯娌们。

    在这种环境下,她就是一只羔羊。

    她知道父亲帮不了她,因为父亲在大部分时候都顺从祖母,就算是父亲帮过她一次,也不可能一直帮衬她下去,更何况,就算是父亲真的想给她找个亲事,把她匆匆嫁出去,那也只会找一个穷书生之类的清流。

    父亲现在落魄,那些高门大户看不上他,而下嫁给商贾又会得来一个“贪慕钱财”的坏名声,所以父亲只能安排那些穷书生,那也不是顾婉玉想要的。

    纵然父亲近日是赚了一笔银钱,但是那一笔银钱日后也都是父亲傍身的东西,是绝不可能给顾婉玉的——而且,这段时间顾婉玉能够隐隐感觉到,父亲对她已经没有早些时候那般宠爱了,特别是柳姨娘回来之后,她在顾府的地位似乎突然便降到了最低处,她的父亲和她的祖母对她都有一种藏在暗处的厌恶。

    虽然一直藏着,但是她是那么敏锐的姑娘,别人只探出来一点小心思,她都能察觉到。

    她不知道为什么。

    她只知道,她唯一翻身的机会,就是她的哥哥。

    她...也确实喜欢她的哥哥,而且,她也知道,她的哥哥也是喜欢她的。

    此时她已经走回了住处,顾婉玉擦了擦面上的眼泪,面无表情的走进自己所处的厢房里。

    厢房空落落的,没有地龙,甚至连炭火都没有,她的丫鬟也只有一个——还被顾老太君扔去柴房砍柴了,顾老太君说了,她这里不养闲人,所有丫鬟都得干活。

    顾婉玉白着脸,自己走到了床榻间坐下。

    她才刚坐下,突然听见门被人推开,顾婉玉惊得抬头去看,便瞧见柳姑姑提着一些普通的煤炭,从门外缓缓走进来。

    柳姑姑之前被打过一顿,脸上还有伤痕,走路的姿势也不大顺当,想来是之前被打的伤还没好,瞧见了顾婉玉,柳姑姑那张婉月面上便带起了几分柔润的笑意,含笑递给她炭火,道:“凑合用吧,姑姑刚买的。”

    “姑姑?”顾婉玉惊得瞪大眼:“您,您怎么知道——”

    柳惜娘摸了摸自己随意绕在脑后的发鬓,有些讥诮又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他们就这样。”

    有钱有势的人就会被追捧,如顾老太君,没钱没势的人就会被踩,如她们俩,冬日不给炭火,夏日不给冷冰,平日的膳食还要克扣,顾府就是如此。

    柳惜娘在顾府里待久了,早已将这里的人都看透了,可惜她早已在这里陷了大半辈子了,离是离不了,只能就这么一点点的磋磨下去。

    她只能尽力的,让她的女儿过的好一些,她与顾婉玉道:“别觉得失落,车到山前必有路,日后你仔细为自己打算,总能再站起来的。”

    她当初都能从青楼爬到顾府来,那顾婉玉一定也能得来个好人家。

    顾婉玉接过炭火来,眉目中闪过几分落寞。

    她怎么就沦落到这种地步来了呢?

    倒是柳惜娘看的开,安抚了她几句后便走了。

    柳惜娘走了,房屋间又是一片寂静。

    她一个人坐在床褥间,被褥冰凉的触感冻着她的身子,这样窘迫的环境,让她坚定了诱顾乘风的念头。

    她一定要做到。

    ——

    书说一面,花表两枝,外京顾府这边是暗潮涌动,内京盛府却是一片祥和。

    盛枝意休夫过后,日子“腾”的一下便慢下来了。

    冬日间煮一壶热酒,闲来无事出去买买玉石,总有她自己的乐子。

    因盛瑶光说想要考科举,盛枝意还给盛瑶光请来了一位夫子,专门教盛瑶光读书。

    盛枝意见盛瑶光真的学的废寝忘食,并非是一朝之意后,她便真的开始给盛瑶光铺路,不断的带盛瑶光出去见一些官场上的长辈,让盛瑶光有一些人脉助力。

    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究竟能走到什么地步,但是她愿意做托举盛瑶光的人,只要盛瑶光想做,她都会尽力为盛瑶光去做。

    她上辈子愚钝无知,让盛瑶光受尽委屈,那这辈子,她要竭尽全力,让盛瑶光过的快乐。

    ——

    带人读书、引人上路,总要去见客,去认识人,去参加宴会,那难免就会被旁人家知道,这些动静都是藏不了的,所以很快,京中人便知道,盛枝意丢了那有状元之姿的儿子不要,竟要将她那从乡野间捡回来的女儿捧上官位。

    多么荒唐啊!

    一个没读过书的女子,又是在乡野间长大的,什么都不懂,字都写不明白,想考官,简直难如上青天。

    不少人笑盛枝意是疯魔了,觉得愧对自己的女儿,便要将所有东西都给她,也不想想,这盛瑶光有那个能耐接住吗?

    盛枝意是想要个在朝为官的子女想疯了吧?

    也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的劝盛枝意。

    “想要延续府内荣光,你将你儿子接回来不就可以了吗?你儿子又不是蠢,何必再培养一个?”

    “就是,女子若入朝为官,是不可嫁人的,日后也影响子嗣,何必呢?”

    “虽说你与你那夫君闹得难看,但是你那儿子可是你自己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啊,那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血肉至亲,你何必对他这样狠辣呢?”

    “而且,你这女儿根基太浅,怕是也考不中的。”

    但不管这些人说什么,劝什么,盛枝意都当做自己听不见。

    这群人根本不相信,她让盛瑶光做官只是为了让盛瑶光开心,他们不能理解盛枝意对盛瑶光的纵容,只能以自己的角度去理解——所以他们认为是盛枝意想要一个在朝为官的子女延续荣光。

    盛枝意被人劝得烦了,便昂起一张艳丽明媚的脸蛋,看着对方笑道:“她考不中也没关系,我求我父去给她讨个官做便是,左右祖上蒙荫,这官不讨白不讨。”

    旁的人听了这话,干笑了两声,便也不再劝了。

    是啊,人家有那么一个好爹呢,推谁不是推?儿子孙女有什么区别?推一个草包上去又能怎么样呢?

    倒是这件事传到了顾府里,引来了顾乘风的愤怒。

    “凭什么给盛瑶光蒙荫!”不大的书房内,顾乘风怒拍书案而起,一张金相玉质的面上满是愤怒:“她一个女人懂什么?她都没进过国子监读书,凭什么让她入朝堂!”

    当时正是冬日间,书房里没有地龙,只有几盆炭火烘烧着,顾乘风冷的发抖,写字时的笔墨都酝不开,他在这样艰苦的处境下还在为自己的官途隐忍努力,凭什么盛瑶光可以在盛府里舒舒服服的被人伺候、轻而易举的被举荐进朝堂做官?

    凭个什么!

    就算是盛瑶光那样的草包进去了,又能得来什么荣光?不给盛府找麻烦就已经算是好的了!盛枝意宁可花大价钱培养一个带不起来的泥腿子,都不肯帮他一把!

    这算是什么母亲?

    顾乘风大怒之下,干脆丢了笔墨,出了厢房,又一路沿着廊檐出了外京顾府,去外面找他父亲去了。

    他管不了母亲,但父亲管得了。

    ——

    顾乘风找过去带的时候,顾云亭此时正在京中的一处花楼里跟几个商贾喝酒。

    在群商贾们围着他吹捧:“顾大人慧眼识英,现在这水沉香木已经翻了两倍了,当真是赚了好大一笔。”

    顾云亭难掩得意。

    他跟盛枝意分家时,将这水沉香木全要过来真是最英明的决策!

    他赚了很多钱,有了这么多钱,他就可以给自己通关系,再结交一些人,将自己降下来的官职重新打上去!

    等他再娶一名世家女,找一个靠谱的联姻,他便能坐稳了。

    到时候盛枝意已经是个没人要的老女人了,而他,风华正茂!

    顾乘风找过来的时候,便看见自己的亲爹坐在椅子上、面色涨红的嘿嘿笑着,浑身酒气,一副说不出的蠢样,周遭更是一些喝的醉醺醺的商贾,身上一股铜臭气,令人厌恶。

    父亲被降官了之后,对朝廷的事情也不再热衷,反而日日都扑去炒那水沉香木,还纡尊降贵去跟几个商贾喝酒,常不回府来,顾乘风有时候都找不到父亲,更不知道父亲都在忙什么。

    有那么几个瞬息,顾乘风都觉得父亲有些陌生,他好像不认识父亲了,也有些不想承认这是自己的父亲。

    但最终,他还是走上前,在父亲声线模糊的询问下,将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母亲要给那泥腿子请官——嗝!”顾云亭摆了摆手,醉醺醺的道:“放心,我能给你找更好的官。”

    顾乘风闻言大喜,问道:“真的吗?父亲,您怎么给我请官?”

    父亲官职不够高,他的蒙荫是有要求的,需要顾乘风去三品官员的府内做几年长随伴读,他这样高傲的人,怎么可能去给别人做长随伴读?

    所以顾乘风没想过让父亲给他请官,只想让父亲去找母亲,让母亲找祖父去请官,现在父亲说能帮他请,让他惊喜极了,同时又有些疑惑。

    父亲怎么请呢?

    顾云亭面上浮现出来些许得意,他指了指那些喝的醉醺醺的商贾,道:“父亲马上就有钱了,有四万两,到时候花钱给你请,有钱能使鬼推磨,就这两日了!”

    顾乘风大喜,顿时不觉得那些商贾讨厌了,对父亲总在外面纵情声色的事也不烦了,只老实回家等父亲赚大钱回来。

    ——

    因着赚了些银钱,所以顾云亭对自己的儿女们也都大方了不少,他为了证明这对儿女跟了他一定会比跟盛枝意过的更好,所以花了大价钱给顾乘风运作,又给了顾婉玉不少月钱。

    顾云亭这几日风光正盛,他之前被盛枝意打压过,官途受阻,大跌颜面,心里早就憋着一口气,后来赚了银子,恨不得满大奉显摆他赚银子的事。

    世道一向是笑贫不笑娼,别管顾云亭什么身份,之前做过什么事,只要他风光起来了,就又会有人来舔他,甚至他还开始找门路,试图想重新升官。

    虽然他周遭聚集的都是一群因利而来的乌合之众,但乌合之众也是众,一时间竟真有几分起高楼的意思。

    顾乘风眼瞧着很快便能进朝堂做官了,不由得狠出了一口气,又一脸嚣张的重新回了他的同窗圈子中。

    见顾家隐隐又有起来的势头,昔日那些同窗们又开始搭理顾乘风了。

    他摆足了谱,好生装了一把。

    顾婉玉收了那些银钱,却没出去乱用,只是偷偷攒存下来,她偶尔还买些东西分给柳惜娘。

    她生性爱算计,也不张扬,不似顾乘风那般爱显摆,之前顾老太君甚至想把她许给一个老男人,让她知道了自己在顾府的地位,所以愈发谨小慎微,从不出去胡闹,只安静在府内待着,偶尔讨好顾老夫人,偶尔去看柳惜娘——她总能找到最适合她的路子活下去。

    虽说柳惜娘因为之前她及笄宴上的事情,成了所有人都厌恶的人,但是她总觉得柳惜娘对她亲切,且,柳惜娘对她好是真的,她也愿意对柳惜娘好。

    柳惜娘感动得热泪盈眶,抓着她的手,一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模样。

    要说顾云亭赚银子,这天底下最高兴的便是顾老太君,顾老太君嚷嚷着要给顾云亭找个更好的续弦来,甚至还开始往京中里搭线,因着顾云亭身价暴涨,还真有不少人过来瞧门楣,探内院,给顾老太君得意坏了,竟还特意办了个宴,请不少姑娘来相看。

    一时之间,顾家竟然又有了风头无两的架势。

    虽说一些体面的人家瞧不上顾家,但是总有些日子过的不怎么样的人家眼馋,宴会当日,有不少小官真将自己家里的嫡女庶女一道儿送来了,借着赏花的名义,挨个在顾老太君面前转悠了一圈。

    除了未嫁的,还有一些已经嫁过人,后丧夫的寡妇,一堆莺莺燕燕,顾老太君挑的眼都花了。

    一来二去,竟然真给顾云亭说上了一门亲事。

    这门亲事门第一般,对方虽然也是个官,却只是个小官之家,门第比不了盛府,不过对方许的也是个嫡女,年岁还轻,不过十六年华。

    顾云亭也很满意,少妻滋味儿自然不同,年岁小,也好教,出身低更好,听话。

    他在大奉打拼了十几年才有现如今的身家,自然不愿意再娶一个盛枝意这般,处处压在他脑袋上的人。

    两相一说定,顾老太君高兴极了,开始大张旗鼓的张罗,甚至开始暗暗贬低盛枝意,说:“有些人便是过不了好日子,离了我儿,日后上哪儿去寻这般好的?”

    这些风声被有心人传到盛枝意耳朵里,大概想听盛枝意后悔,毕竟那么多银子,寻常官家都掏不出来呢。

    但是他们却只见盛枝意低笑了一声。

    “我已休了他了,我们之间再无关系。”盛枝意面上说的话倒是体面:“便祝他们也一帆风顺吧。”

    ——

    但偏生,顾府没有一帆风顺。

    过了几日,木材场风云变幻,水沉香木的价格突然大跌,原本值得四万两的水沉香木,突然间四千两都没人要了,那高楼还没起来,轰一声便塌了。

    顾云亭要出手时早已来不及了,根本没人买了,一大堆木头只能堆在院子里发霉,他急匆匆的去联系那些商贾朋友,却一个都找不到了。

    顾云亭气的直吐血,没了钱,顾老太君原本相看好的亲事都黄了,气的顾老太君在府门内直跳脚,她不会骂自己儿子,只会骂那户人家“踩低捧高”,“见钱眼开”,甚至还跑到人家府门前去骂人:“瞧见我家没钱了,便不做这门婚事了?这等做派,养出来的女儿也是只知道银钱的东西!谁娶到了家门去都要倒霉的!”

    那户定了亲的人家也不是好相与的,人家既然是因为钱来的,那没了钱,自然就不会再认,顾老太君上门来,她们当即与顾老太君大吵一顿,大意便是:“你家没了银子还想娶新妇,是当这大好姑娘从天上掉下来的吗?就你们顾府会敲算盘?也不看看你们儿子什么样!”

    这样一吵,顾府的面子里子全都撕破了。

    除了顾老太君张罗的婚事黄了以外,顾云亭答应给顾乘风的官自然也没钱去打点,让顾乘风尝到了什么叫“镜花水月一场空”,同样也气的几天吃不下饭。

    父亲当初分家时只得了两万两的木头,旁的什么都没要,就是赌木头大涨,但现在木头大跌,连几千两都没人要,父亲真是一件事都指望不上!

    又是一日,顾乘风辗转听来一些小厮在外打探的消息,得知盛瑶光居然已经进了他所在的诗社,还广受人追捧,不由得大动肝火。

    而盛瑶光参加的宴会上,根本没人邀请他,这群人单独把他落下了!

    “我也是诗社里的人!他们不邀约我,只邀约盛瑶光,什么意思?”

    “真是不把我当人看了!之前我有钱,他们就都是亲热好兄弟,现下却只知道追着盛瑶光去捧,真是一帮跟红顶白的家伙!”

    一旁的小厮听着顾乘风的愤怒,却不敢发一言,只低头听着。

    而这时,门外恰好有人敲门,小厮去开门,便瞧见顾婉玉穿着一身鹅黄色镶乳白兔毛长裙,手里提着一盒点心站在门外,一张娇俏的脸蛋嫩的像是三月春水,盈盈润润。

    顾婉玉是顾府之中唯一一个没有在顾云亭木头大跌这件事上吃亏的人,因为她最开始就没出去炫耀,父亲给的银钱也只偷偷收好,现下到了翻船的时候,自然是她最稳当。

    “三姑娘。”小厮赶忙让开一步。

    顾婉玉从门外行进来时,顾乘风的愤怒骤然卡住了,他僵硬的低下头,似是突然对自己面前这一张一个字都没有的宣纸产生了兴趣。

    自从那一日之后...他一直躲着顾婉玉,今日倒是顾婉玉主动上门来见他。

    而顾婉玉给了小厮一个“出去”的眼神后,自顾自的走向书案前。

    顾乘风的眼角余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融融的冬日阳光里,她的眉眼被蒙上一层润光,脖颈间的兔毛围脖也毛茸茸的,瞧着可怜可爱。

    顾乘风低头写字她也不在意,只将手里的吃食放到一旁,亲手打开,帮顾乘风布膳,一边布膳一边说道:“母亲将盛瑶光推出来,大概是想让盛瑶光来延续门楣吧,毕竟她也没旁的孩子了。”

    听见顾婉玉提起这件事顾乘风就生气!

    盛府的人脉,外祖父的蒙荫,本都应该是他的!现在竟然落到了一个泥腿子手里,那么大的家业,必定是要败完了!

    母亲是疯了不成?盛瑶光一个女人,一句诗词都说不明白,哪里有本事去撑盛家的门楣!

    “母亲糊涂!”顾乘风低吼道:“放着官职不给我,偏去给她!”

    而就在这时,一旁的顾婉玉突然道:“哥哥,你有没有想过,回去向母亲低头,让母亲重新去给你官职?”

    顾乘风闻言,唇瓣渐渐抿紧。

    他出顾府门的时候,是从未想过这件事的,但是怎么可能呢?

    盛枝意不会同意的。

    “母亲不会同意,是因为有盛瑶光在。”顾婉玉的语调突然放得很轻,她定定地望着顾乘风,道:“哥哥,若是没了盛瑶光呢?”

    顾乘风惊讶的抬头。

    “母亲想要一个在朝为官的子女延续门楣,若是没有盛瑶光,就只有哥哥了。”顾婉玉轻声道:“哥哥,母亲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不过是因为觉得对不起盛瑶光,所以拼命的苛待我们,对盛瑶光好,若是盛瑶光没了,母亲就只剩下我们了,母亲自然也只会对我们好了。”

    顾婉玉说话间,抬眸看向她的哥哥,轻声道:“哥哥,我们都是母亲的孩子,母亲的东西,本就该是我们一起争的,凭什么只给她呢?没了她,母亲就只剩下我们了,到时候你回盛府求一求母亲,母亲为了盛府的荣光,也会考虑你的。”

    顾乘风一阵意动。

    而顾婉玉垂下眼眸,缓缓抬起手,握紧顾乘风的手腕,在顾乘风迟疑间,轻声与顾乘风说:“哥哥,近期母亲要带着二姐姐去参加一场冬日围猎宴,我们也想办法一起去吧,到时候——”

    顾婉玉剩下的话没有说出来,但顾乘风已经懂了。

    他思考了很久,最终咬牙,点头道:“好,那一日我们也去。”

    ——

    冬日围猎宴是在鹿鸣山举办的,他们一群人会住在山间的寺庙里,时间很长,要停留五天四夜,既要在外面过夜,那便要带很多东西,所以当日盛枝意带着盛瑶光去的时候,特意坐了两辆马车。

    围猎宴在京中十分流行,便是在冬日间,寻一处山头来,一群年少公子、豆蔻姑娘带着私兵和丫鬟进山围猎,时长久的要半个月,少的要三五日。

    因为要进山,所以难免会有危险,盛枝意便带了足够多的私兵跟随,用以保护她和盛瑶光。

    而且,这次过去一定会碰见一些看不得她过得好的人,所以盛枝意特意将自己打扮的金光闪闪的——她偏要做人群中最好的那个,让旁的人瞧见她就觉得自惭形秽。

    但是盛枝意没想到,她这一趟过去,不仅碰见了和她关系不好的人,还碰见了三品征东将军齐云天。

    这人与盛枝意早些年有些纠葛,算得上是盛枝意的...旧情人。

    盛枝意在与顾云亭成婚前,曾与齐云天互相倾心过。

    齐云天也是世家子,嫡出长子,且武功高强,生的俊美无铸,不管是出身,还是外貌,都可与盛枝意相匹敌。

    他们俩同是当年公子贵女圈最耀眼的存在,彼此一撞上,就像是干柴遇烈火,“砰”的一下烧起了猎猎爱意。

    但偏生,他们生了情谊之后,盛枝意才知道,齐云天当初有个晓事的通房。

    盛枝意这等气性怎能容得下呢?她便与齐云天说,叫齐云天将人打发了去,但齐云天却不肯,只说对方伺候了他多年,是有情谊的,怎么能打发了呢?齐云天只能答应她,说日后不再去纳别的妾,但不可能将这通房赶走。

    盛枝意因此大怒,道:“你既然与那通房有情谊,又为何要来寻我呢?我这人眼底里容不得沙子,我要谁,谁就只能要我。”

    她因此与齐云天断了情。

    齐云天也因此大怒,说盛枝意胡搅蛮缠,这天底下那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的?偏盛枝意容不下。

    两个骄傲的人再也不肯相见,后来没过多久,齐云天便去了边疆打仗,而盛枝意也没闲着,直接在京中招婿,找了顾云亭。

    盛枝意还带着几分挤兑、报复的心思,亲手给齐云天写了请帖。

    听说,齐云天在边疆接到盛枝意的请帖时,连吐了三口血,后再也没有回过京。

    ——

    这多年来,盛枝意沉迷在顾云亭的柔情蜜意里,早已将齐云天给忘记了,重生后更是只记得报仇的事,没想到兜兜转转,多年后还能再碰见齐云天。

    那时是一个冬日。

    苍山覆白,漱冰濯雪间,眇视万里一毫端,马车窗户一开,便有含着青松冷雪气息的风吹进来,盛枝意与盛瑶光分马车而坐,两人都依在马车窗往外探。

    马车行在山路间,慢悠悠的往前走,透过木窗往外望,能瞧见远处一片薄雾,风吹雾动,影绰可见其下山形,风重青松香,倚窗闲适,恍若人间远行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