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反正也疯了，那就一起疯个痛快！
董朗来得晚了些。
昨晚大半夜被霍府管家叫醒，他心里老大不高兴只是不敢表现出来，也不明白通判大人火急火燎地让连夜赶往云安县蔡府是为了什么。
蔡家能出什么事？
广泉郡这一亩三分地里谁能找蔡家的麻烦？
董朗并不在意，口头应付了管家进屋继续睡大觉。
早上起床用过早膳才带着两名亲随出城。
云安县距离广泉郡一百多里，妖兽种坐骑脚程快，赶了大半个时辰来到云安城下。
不等进城就察觉到不对劲。
出入城门的百姓们个個喜气洋洋看着比过年还喜庆，大声议论着昨晚的见闻。
董朗仔细一听不由冒出一头白毛汗。
昨夜云安县衙全体出动查抄了蔡家？英武骑士的坐骑好威风？一刀砍断了蔡家老爷的双腿更威风？
这怎么可能！
董朗急冲冲入城先去了东城蔡府，结果看到有军卒把守蔡府大门，衙役们进进出出，府门前一滩血迹依然有腥臭味道。
真出事了！
吴正书怎么敢的！
董朗出离愤怒，带着两名亲随快马加鞭直奔县衙。
来到县衙门口更加愤怒了。
衙门里里外外挤满了人，告状的、看热闹的百姓呜呜泱泱，吵闹的如同赶大集。
这还是衙门吗？
这不变成菜市场了吗，堂堂官府威严何在！
董朗挤进人群终于在一间押签房里找到刑名典吏陈度，当着知县吴正书的面劈头盖脸将陈度一通臭骂，指桑骂槐都是给吴正书听的。
骂的也有理有据。
从职权上来说他这个从七品按察司知事分管云安县刑名案件，算是陈度这个刑名典吏的业务主管上司。
云安发生小偷小摸的案件就罢了，照理说如此大案陈度必须上报，不经按察司衙门批准擅自行动就是“目无法纪、藐视上官”。
骂了一通，陈度也不顶嘴也不辩驳，一旁吴知县客客气气地笑道：“董知事请息怒，我等也是奉刑部上差之命行事，有事还请董知事与刑部上差当面谈为好。”
“少他娘的拿刑部压老子！”
董朗毫不在意，跟着吴知县一路进后府。
当然清楚刑部派来两个什么货色，除了“京城”“刑部”“督捕司”名头唬人之外，一个捕头一个捕快职权甚至不及李二虎这个云安县衙捕快房班头。
算什么东西！
进后院来到后堂，一身便装的俊美年轻人散漫做派更是气人。
董朗自持身份不愿计较这些小事，好言好语问了一句也算给了京城上差的面子。
没想到顾河竟然喊出“抓人”的口号。
董朗气笑了，负手扬脸冷笑道：“笑话，本官身为按察司主事掌管三县刑名，督察案件乃本官份内之责。”
冷冷一瞥吴正书三人，“你等谁敢抓我？”
从七品知事即便是犯了案子，也有知府大人下令才能抓人。
一个捕头敢说出这样的话，董朗连连摇头。
可惜了这张俊美脸蛋，看着也挺正常的，咋年纪轻轻地就疯了。
一旁，吴正书三人不知所措，看着董大人傲气模样压根儿不敢动手。
此时不是昨夜。
蔡府抓人是一码事，抓按察司知事是另一码事。
这是个官啊！
没凭没据没有上峰命令，谁敢乱抓官员！
“嗯？”
顾淮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询问目光看向吴正书，仿佛在说‘你抓不抓？’
不听话，培养你就没什么意义了。
吴正书迎着顾淮的目光缓缓捋着花白胡须，两道老眉深深皱起。
忽然间老眼一亮，老眉一展。
“二虎，抓人。”吴正书沉声说道。
“……啊？”
李二虎和陈度又吃一惊。
完蛋鸟，自家县太爷也得了失心疯！
抓按察司知事？
这不是疯了吗！
吴正书猛地扭脸看向李二虎，厉声喝道：“抓人！”
“……诶！”
李二虎答应一声，抬脚踹向董朗腿窝。
董朗猝不及防，双膝前顶噗通一声重重跪在了顾淮面前，磕地膝盖生疼。
“造反呐！”
董朗怒不可遏，运起魂炁刚要挺身站起，哗楞一声脖子上冰凉，一把单刀压在脖颈上。
李二虎掏出丹田锁铐扣住董朗脉门，一副咬牙切齿暗自骂咧咧的样子倒有些好笑。
‘娘咧，老子豁出去了！’
疯了。
都疯了。
从昨晚顾河走进这堂中之时大伙就都疯了，不然干不出抄蔡府的事。
现在更疯了。
连按察司知事都敢抓。
县太爷疯了，老子只好跟着一起疯，不过是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而已，还能怎么嘀！
主座上，顾淮抖了抖二郎腿表示还算满意，稍稍扬了扬下巴：“官服扒掉，腿打断。”
“你敢！”
董朗尖叫着。
身为朝廷命官被无辜抓捕已是奇耻大辱，还要被“扒官服、腿打断”？
还有没有天理了！
然而，姿态懒散的俊美公子眼里的阴冷令人不寒而栗。
一旁，李二虎狞笑一声：“痛快！”
打断上官的腿比砍断蔡友之的腿还要痛快！
抬脚要踹。
却被一旁的陈度拦住了。
“我来！”
陈度咬着后槽牙，撸袖子上前一步咔咔两脚踹在董朗膝盖上。
这些年被这位主管上官欺负惨了，先踹两脚解解恨。
反正都疯了。
那就疯个痛快。
大不了老哥几个陪着顾小白脸子一起上断头台！
“……嗷！”
董朗纵声惨嚎，疼地满地打滚，两条小腿却当啷着变成扭曲形状。
杀猪般嚎叫令顾淮不甚耐烦，摆了摆手道：“丢到牢里严刑拷打，不必管他说什么。”
李二虎目露凶光，“妥嘞！”
拎起董朗就走。
“等等我！”陈度连跑带颠跟了出去，“我来给这厮上刑！”
这老小子今天是要彻底发泄了。
堂中，吴正书噗地一笑，回过身来也不说话，只默默看着顾淮，
伪装了一夜的恭敬殷勤也消失一空，瘦长老脸上神色淡然显出几分儒家修士骨子里的傲气。
两人对视良久，顾淮蹙眉道：“大眼瞪小眼，你很闲吗？”
“大人，别装了。”
吴正书颇为正式地抱拳，“你不是督捕司捕头，也不是为了石家灭门案来的，所谓顾河也是假名字吧。”
说着深施一礼，“下官吴正书斗胆请教大人名讳。”
昨晚判断顾秦二人必是京城高门大户子弟，家中长辈只怕贵不可言，把族中优秀子弟放在刑部督捕司是为了历练。
来到云安县查办石家灭门案也只是为了增长阅历顺便立些功劳，所以才有恃无恐，根本不把三大户放在眼里。
三大户再大还能大过七大家吗？
“顾”字不知出处，秦树的“秦”字可大有意味。
故此，吴正书才敢舍命陪君子，说到底只是借京城的风刮云安的草。
但董朗的到来让他推翻了之前判断。
不对。
这不是豪门子弟会做的事。
说到底蔡家是民，董朗是官，抓官的意义可大不同。
顾捕头如此做派如此淡定只说明一件事，他不是豪门子弟，他本人就是豪门！
吴正书才想到另一种可能。
乖乖。
原来这位异常俊美的年轻人在扮猪吃老虎。
所谓“督捕司捕头”是故意为之的迷惑之举，此来的目的也远不止石家案那么简单。
能扮猪吃老虎的人是什么人？
必是一位贵人！
可吴正书想不出京城里有哪位贵人如此年轻又如此帅。
眼下屋里没人，他就直接问了，炯炯目光盯着微服贵人。
顾淮微微一笑，道：“吴知县眼力不错，就不瞒你了。”话音一顿，淡然道：“本官顾淮。”
不打算再装下去，抓董朗也是故意给吴正书露出的破绽。
如果这都看不出来，这老头儿收不收也没什么意义。
昨夜初见吴正书感官不错，如今大虞能有这样的官，不容易了。
不能怪吴正书胆小，怪他没有撇家舍命与黑恶势力誓死斗争的勇气。
人之所以为人，因为人不是神。
榜样都是神化出来的。
能坚守儒家本分不肯与三大户同流合污已是难得，故此昨晚才说出“站在风口上，猪都能上天”的话。
这是一头不错的“猪”，若是没点判断能力，这“猪”是不合格的。
总体来讲老头儿很不错。
适合搞基。
然而，“本官顾淮”说出口，对面一张老脸却失去了端庄郑重。
眉毛胡子一起抖起来，老头儿好像旋了一大口柠檬，表情十分精彩。
“大、大人是……顾淮？！”
“对。”
“顾……？”老头儿把后面两个字咽了下去。
“你想说顾小丑吧？”顾淮平静一笑，“对，是我。”
吴正书轻轻扇下嘴巴，忙欠身道：“下官绝无此意，请大人不要误会。”
顾淮翻了个白眼。
绝无此意，你为什么要自扇嘴巴？
骂名什么的顾淮从不在意，自然也不会因此迁怒于人。
“以讹传讹、众口铄金自古有之，顾大人不必介怀。”
读书人说话就是好听，吴正书笑着换了话题，“顾大人此来是为了……”
拉了个长音没说下去。
“你猜。”顾淮不咸不淡地吐出两个字。
“下官明白了。”
吴正书眼睛一亮，彻底明白了。
为什么抓蔡家、为什么限期七日扫除三大户，这执行的不是大虞律法而是镇抚司的规矩。
去岁当今圣上重设镇抚司，少有人在意镇抚司有自设诏狱之权，拥有抓捕、审理、判决、行刑一条龙的权力。
这是独立于朝廷司法的存在，不被大理寺、刑部、都察院监管，只向当今圣上负责。
镇抚司指挥使大人亲自来云安县微服查案，又怎会只为了一个石家。
吴正书胡须抖了抖压住心底笑意，三大户、七刀门、紫霄宫、广泉知府高大人，你们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
顾淮摆了摆手，“保密。”
吴正书连忙施礼，“下官明白！”
顾淮钓鱼呢。
鱼儿正要咬钩，丢个砖头岂不是要挨揍。
“大人，接下来如何做？”吴正书压低声音问道。
“董朗的随从放回去。”
顾淮淡淡道，“广泉郡里来一个、抓一个，来两个、抓一双，官服扒掉、腿打断再坐下来好好聊天。”
“给顾大人做事真是痛快！”
吴正书发自肺腑的笑了，“云安有福了，我让老婆子把老母鸡杀了，给大人煲鸡汤。”
“马屁拍的好，今后别拍了。”
顾淮不悦道，“儒道修士就该有读书人的样子，拍马屁的事就交给别人吧。”摆了摆手，“忙你的去。”
“诶！”
吴正书郑重一礼，甩着长袖出屋，来到院中发出几声畅快大笑。
刚巧遇到进院的秦衡。
“秦捕快上午好！”
吴正书拱手抱拳，声音朗朗。
一声问好意气风发，好像年轻了十几岁。
秦衡楞眉楞眼地进屋，挠头道：“叔，你给吴知县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跟犯了病似的。”
顾淮笑了笑，“别扯没用的，说正事。”
秦衡忙毕恭毕敬的禀报。
事实证明严刑逼供是最佳聊天方式之一，加上镇抚司亮瞎狗眼的闪亮招牌，蔡家四父子招供了。
这些年来跟哪些官员勾结，给背后宗门敛了多少财，做了哪些坏事可谓滔滔不绝。
蔡府管家蔡二招的最多，现在还在说着。
秦衡拿到了想要的口供也不继续听了，就回来复命。
原来蔡府一个护院头目跟清塘镇石家有姻亲，年前拜望石老爷子时无意中听到两个石家小孩子在谈论后院大槐树下冒宝光。
江湖传闻宝物出世经常会冒出宝光，护院头目心生羡慕，回到蔡府与蔡二闲聊时提起了此事。
刚好那时蔡府收到紫霄宫门主南青道长的传讯，命令蔡家打探广泉郡一带宝物出世的消息。
蔡二嘱咐护院头目不要说出此事，还特地赏了他五十两银子。
回头禀报老爷蔡友之，蔡家就把此事上报给了紫霄宫。
大年初五，紫霄宫派来十二个高手秘密住进蔡府。
大年初六，两名高手去了一趟清塘镇。
大年初七入夜，十二名高手离开蔡府说是要返回紫霄宫。
第二天传来清塘镇石家灭门惨案的消息。
蔡家心知肚明这案子是紫霄宫做的，起因就是那件宝物，为了保密悄悄弄死了那个护院头目。
至于宝物到底是什么，长什么样子，蔡家并不知道。
祁州里依附紫霄宫的小世家有不少，蔡家在云安算是大户，在紫霄宫眼里也只是条上不得台面的狗。
秦衡最后道：“蔡家人交代，年后来到蔡家的十二名高手为首者姓罗，却不是紫霄宫的人，紫霄宫众人对此人十分尊敬，蔡家人认为此人地位还在紫霄宫之上。”
顾淮俊眉一挑，露出淡淡微笑。
姓罗？
莫非是天元剑派的罗子庭？
那可太好了。
朵儿，你的仇可以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