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灵魂三问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如同往常一般，洒在临清军营的房顶上。
随着一声低沉粗犷的号角声响起，标营兵丁也如往常一般，伸着懒腰，穿好衣服，整理好装具，出了营房。
与往常不同的是，他们没有在营房门口看到自己的上官。取而代之的，是远远立在练兵场中的州官、衙役和骑兵数十人。
在通往练兵场道路两侧，排列数百全副武装的兵丁，刀在手，弓上弦。看旗号，是右所的兵丁。他们比左所、中所兵丁提前集结在这里，列好战阵。
左所、中所的兵丁，三三两两出了营门。看到这些异常情况，都有些惊慌，交头接耳，相互询问发生什么情况。但没有人知道答案。
两边刀枪林立，杀气腾腾。人群感受到了威压，不敢大声喧哗，不由自主地往前移动，缓缓来到练兵场，像往常一般列好队。
这时，有州衙书吏走到练兵场中央，大声喊道：“经查，本州通判薛维垣，标营副将张国勋、参将李唯忠、左所千户王松、中所千户周玉等，身受皇恩，不思报国，阴结私党，图谋献城投虏。奉先帝皇三子定王殿下令旨，涉及武将依律斩首示众。标营中，凡被裹挟蒙骗者，只要幡然醒悟，迷途知返，不问其罪。执迷不悟者同罪。”
说罢，转身回去。
有兵丁发现，从练兵场外上来几名衙役，抬着两根竹竿走到练兵场中央，用架子固定好。
竹竿上，赫然挂着数十个血淋淋的人头，有的瞪着大眼，有的还滴着血。这些人头，正是众兵丁早晨寻而未见的上官。
昨日趾高气扬，今日身首异处。谁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场中一阵混乱，有胆小的兵丁，弯腰“哇哇”作呕起来。
一次杀掉几十名武将，并非定王所愿。但这些人如果投降了清虏，危害更大。两位湖南名人的话很有道理。一句，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另一句，没有霹雳手段，怎怀菩萨心肠？
凌駧上前，清清嗓子，中气十足，“定王殿下乃崇祯帝三子。殿下收到线报，临清标营将官勾结清虏，意图献城叛降，昨日特意驾临查办。本官缜密调查，证据确凿。定王殿下宽宏大量，只问官佐首恶，其余从犯，只要主动认罪，改过自新，皆可从宽。否则，将严加惩处。”
下面兵丁一阵骚动。中所有个小旗大声叫嚷，“我兄长去哪里了？他是总旗。是不是也被杀了？”
几个人也跟着起哄，噪声四起。
陈虎率十余骑打马上前，围着闹事兵丁绕了几圈，甩着马鞭啪啪作响，大声呵斥，“谁有疑问上前来说，若在此起哄闹事，小心我的鞭子。”
中所虽是骑兵，但此时没有骑马，从气势上就被陈虎压了一头。何况现场最大的官只有小旗，没有主心骨，吵嚷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小。
凌駧见现场被控制，继续大声道：“定王殿下令旨，左所改为左哨，参将高腾云兼任千总，右所改为右哨，右所千户黄平升任参将，兼任千总。中所改为骑兵哨，定王殿下亲卫百户陈虎任千总。各将官对本部人马要严加整肃，意志不坚者，训练懈怠者，不听将令者，清除出营。”
对几名武官的任用，定王有过深思熟虑。临清已然不能守，只能撤离。这几千人马往哪里撤退？如果往东，目前只能去高苑，中间要途径济南。定王想起济南就心有余悸，标营新归，能否一战还是未知数。即使能顺利到高苑，高苑城太小，几千人马全去，粮饷供给困难。
不往东，只能往南。济宁是个好去处，紧临运河，可以乘舟南下，还可以就近取粮。
定王最终的想法，让步卒随凌駧进济宁，固守济宁两个月。自己带骑兵去高苑，与那边的人马汇合，而后下青州。经略鲁东一番，再伺机下兖州与凌駧汇合。定王将自己的想法说与凌駧、张怡听。二人都赞成。
定下了方略，标营武官的任命就简单了。骑营要去高苑，交个陈虎再妥当不过。为不显突兀，定王先给他一个百户的头衔，再升为千总，也算对他们兄弟二人拼命相护的奖赏。
定王采纳凌駧的建议，副将空缺不再替补，让有功的高腾云、黄平都为参将，各领一哨。二人并列，可以相互制衡，不至于像张国勋似的一家独大，无法掌控。
黄平升了官，高腾云手下有了兵，二人皆大欢喜。
凌駧安排妥当，将人马交个高腾云等三人，自己回去处理向定王复命。
日头爬上三竿。已经进入六月，早晨虽然凉爽，但此时已经有些闷热。
陈虎见众兵丁都在擦汗，有些疲倦，便在阴凉处重新集结，清点人数。原来张国勋口中的八百骑兵，实际只有近六百人，其余的都被张国勋和周玉吃了空饷。
清点完毕，陈虎大声道：“本将奉定王殿下令旨，问三个问题，各兄弟考虑清楚，赞同的往前走十步。不同意的退回此处。是否清楚？”
“是。”声音有些萎靡不振。
“我们这支人马，要效忠大明、效忠定王殿下，致力中兴大明。矢志不渝，不存二心。兄弟们是否赞同？”
队伍停了片刻，没有动静。一会有几人上前，众人跟着上前。对这些兵丁而言，当兵吃粮而已，跟谁都一样，跟着定王或许还能飞黄腾达。
“我们这支人马，要放下今天的仇怨，跟着定王去打鞑子，与鞑子血战到底。宁可战死，绝不投降。兄弟们是否赞同？”
人群一阵交头接耳。大部分兵丁选择了继续往前走十步，只有少数人退回原处。
“我们这支人马，要放下儿女情长，今后要转战南北，解救天下受难的百姓。四海不靖，誓不返乡。兄弟们是否赞同？”
这次只有大半兵丁继续往前走十步。
三个问题问完，原本在一起的兵丁，分成了前后距离三十步的两拨。
这几个问题，昨晚定王与众人仔细商量，才教授给几名武官。他一直在思虑，编练新军，不仅要能打仗、敢打仗，还要知道为什么打仗，为谁打仗。有灵魂的军队，才能打不散，拖不垮，才能百折不挠，无往不胜。
“最前面的兄弟都是好样的，你们继续留下。后面的兄弟，留下兵甲，带上自己的东西回家。”
陈虎重新清点人数，将剩下的三百多人，与亲卫和高苑乡勇一起整编，为前后左右四个队。
他从亲卫和高苑乡勇中，挑选十多个战功多、有些领导才能的兵丁，担任前、左、右三队的六个总旗和部分小旗。
陈虎要通过这些人，尽快掌握这支人马，提升战力，安全无虞地将定王护送到高苑，不能再有差池。
剩余的亲卫和高苑乡勇全部编入后队，再从高苑骑兵中选拔三十名忠诚可靠、勇猛能战的兵丁，补充进去，共六十人，陈虎自任百总，继续担负定王的亲卫任务。
命王顺自行挑选百名精干兵丁，编为前队，王顺为百总。其余人编为左右两队，各百余人，从审查无问题的总旗中选拔二人任百总。